他的嘴唇由于水分快速蒸发而变得干燥,开始收缩、紧绷出一道道皱纹,我碰了碰,没错,正如左岸所说的,变得稍硬。眼睛由于失水,也变得浑浊,出现了一些小小的三角形斑块。
过了很久,也许距离我们跌落下来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外面的天空不再那么暗得发沉。前江手上和脖子处的尸斑已经明显可见,这说明尸僵也快要蔓延到全身。
我想是时候了,便站起身来,把前江稳稳地搬到角落里,十分沉重,但也稳当。他保持着我把他折叠的姿势,不再变化,他的头看着我,我道:“前江,我先走了。”
便踩上他的小腿,先用右脚试了试力度,再把左脚也放上去,他很稳,他很好。
我仰头看着头顶的洞口,洞口处是黑洞洞的夜空,来时我们都一起看着天空,现在他却在我的脚下。我举高双手,比对着地面与我的距离。
略微躬下腿蓄力,跳跃,伴随着前江清脆的骨骼断裂声响,我腾跃而起。
我感受到了停留在半空中时,心跳加速的紧张,感受到到洞口涌动的寒冷气流,感受到空气中略微刺鼻的煤渣气味,我闭着眼睛,感受头顶上夜空中并不存在的漫天星光。
我的双手攀住了地面,用脚蹬住洞壁,一点一点向上挪,我屏住呼吸,像是害怕呼吸加重的我的重量。
终于,随着全身一轻,我仰面倒在雪地中,大口喘气。风卷起雪粒砸在脸上,使人很快清醒下来。我爬起来,拿着手电筒向下照。前江身上落满我在攀爬的过程中跌落的煤块,他仍旧保持着那个姿势,眼睛也仍旧睁着,看着洞口的我。
“我走了。”我道。
于是我开始往回走,然而,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我身后,也就是我来时的那个方向,那个遥远的山坡上,已经没有学校的踪迹,连带着了望塔上那盏终夜逡巡的大灯,也不见踪迹。
我往高处走,走到陇山的最高处,向来时的那边看,仍旧没有看到学校。但是当我将目光转向陇山的另一侧,也就是我一直好奇到底有什么秘密的陇山背面时,却发现在那一侧,在距离陇山遥远的山坡上,有一盏灯柱在四处扫动。
那是学校。
除了学校之外,还有陇山军营里的白色办公楼,灰色的军营,大兵的操练场,一切我熟悉的东西,都出现在了陇山的另一侧,那一侧本应该是空无一物的陇山背面,那些建筑应该在陇山正面。
我开始怀疑我的记忆,难道是我的记忆出错了吗,难道我一路背着前江,已经翻过了陇山?翻到了陇山的背面?我明明记得我和前江只到了陇山的正面,还没有到背面就跌进煤坑里去了。
为什么从煤坑里爬出来,就到了背面了呢?
我不想多想这些,我告诉自己,命薄不能多想,快回去吧,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