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把仍旧是那种竹子的枝叶扎成的大扫把,很重,但有用,一扫把下去,要是泥巴地面得生生抓出几条坑来。
我一边扫一边说,小时候我就不想扫这院子,说要把这棵树锯了,到现在都还没锯。
老爷子慢慢摇晃摇椅,你懂什么,这棵树多久了?镇风水的东西说锯了就锯了?
我抬头看着这颗年纪不知道多大的老树,“这都开春了,树叶怎么还没冒尖儿呢?
树枝光秃秃的,没有一点春天到了的迹象。
可能是快要死了吧。老爷子漫不经心说,他太老了。
我闻言一愣,回过头看躺在摇椅上的那个人,他还是那副模样,固执、死板,从他这里从来得不到任何温情的回馈。
可是为什么,只是几个月没见,他好像老了那么多呢?老得好像,那把为他量身打造的摇椅,都变得太大了。
一个人的衰老,是一个收缩的过程,他的人际关系迅速收缩,老伙计先后死去,子女也成家立业,最后好像只剩下自己。连身体也越来越佝偻,干枯,干瘦的身体被以前的老衣服宽松的包裹着,只能看见一头花白散乱的头发。
我不知道说些什么,吃饭了吗,爸?
老家伙看了我一眼,虽然他已经苍老得走不动路,但他仍旧察觉到了儿子口中语气的怜悯,他不屑于这种怜悯,但并没有表示太多。
我在那句话说出口就察觉到了不对,因为我基本上不会主动叫他爸,小时候是直接叫宁学军,后来懂一点事情了也只是叫老爷子。
还没呢。
没有想到竟然真的没有吃,我就紧赶慢赶把院子扫完了,去淘点米煮了,收拾一下出门去买菜,老爷子不吃外卖,他这辈子都是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固执中过来,不吃外卖,不请保姆,不搬出去,不用智能机。
出了门,在附近菜市场选了些新鲜的时蔬,想了想,又扛了一袋米,提了一桶油,走回巷子的时候,宁三已经鬼鬼祟祟等在那里了。
我来。他说。
我把手上的东西给他,他推门而入,大声说,爸,我回来了。
得,这也是紧张了。
我就听院子里,老爷子说了一句,就出去一趟,脸怎么白了这么多呢?
我生怕宁三答一句,天冷涂的蜡。好在他说外面跑出来一只野狗,吓了一跳,算是糊弄过去,老爷子没多想。我也不好一直听墙根儿,就那么等了半晌,快一个小时了,宁三擦着嘴溜出来,说:老爷子添饭去了,你快进去。
我说,你怎么让人老爷子自己盛饭呢?
搁我着扮孝子来了?他是让人给他盛饭的人吗?
宁学军当然不是,他以前教训我和我哥的时候,说老了不靠我们,就是医院说,这老家伙已经死了,拔氧气管吧,这氧气管他都要自己拔,不靠别人。
挺惊悚的。
我一进去,老爷子已经坐在桌子边一口一口吃饭了,他也没问我干嘛去了,脸怎么又红了。
“精神焕发。我说。
一顿饭吃完,老爷子就开始听收音机,他那老人机里面话费倒是有大几千,我哥记起来了就给他充钱,只不过又没打过几个电话,这老人机就让老爷子拿来听收音机了。
我看他这是在赶人了,就不再多待,说我先走了,他就点点头,说,早点找个工作,找个对象,那年过年时给你的腊肠还够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