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BJ的火车站,宁汗青满头白发,依旧像是初见时那样整齐地向后梳理过去,脸上仍旧带着眼镜,胸口也依旧别着钢笔,但此时的宁存胥却始终无法将眼前的人与十年前那个要他拎行李箱的老同志联系起来。
眼前这个人真的太老了,宁汗青拍着他的肩膀说:“这次回去,就不要再下来了,安心找个事情做,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过的。”
宁存胥不知道什么叫做日子会越过越好的,他觉得当时的日子就很不错。宁汗青又笑着说,“你可要好好活啊,要是死得太早,几十年后我再想找你可就找不到了。”
宁存胥恍惚上了火车,宁汗青弓着背站在站台上,列车启动的气流带起他头上的白头发,宁存胥收回视线,却又忍不住最后再看了一眼,他看到宁汗青的时候,那个人正弓着腰,缓慢转过身去。
这是宁存胥最后一次看到宁汗青,他一直在等那个亦父亦师的人来找他,却再也没有听到过他的消息,直到那个人口中的所谓的“几十年”的时间到来,所谓几十年,到底应该是几十年呢,可以是二十年,可以是三十年,最后,宁存胥等待的时间是,四十年。
太漫长了,这样一段时间,宁存胥当年一定想不到他竟然真的等了四十年,而四十年后,那个模糊的约定竟然真的勉强达成了。
很多个晚上,他在给这座破败的宗祠,给这个早已经散落各方的衰落家族的祖先上香的时候,会忍不住去想,那一切真的是存在的吗?这些灵位后面的人真的是存在的吗?如果存在过,那这个声势浩大的家族的后代在哪里去了呢?为什么好像只剩下自己一个孤儿留在这里,在黑夜中守着明明灭灭的香火。
以及,很多年前那个火车站台上的人是真的存在过的吗?自己的人生也快要七十年了,那不过十来年的年轻时候的经历,早已经模糊在漫长的等待之中。
这一切,这一柱一柱的香,都是为谁而点呢?
四十多年的光阴也终于过去了,他终于收到了来自山下的消息,那是一封中国邮政投递过来的信,却不是来自宁汗青,而是来自一个叫做宁学军的人。
宁存胥知道,宁学军是宁汗青的长子,年纪比他大一些,两个人曾经很是相熟,宁学军并没有在信中多做寒暄,只是说BJ宁家新的家主选出来了,要做几十年前没有做完的事。随着宁存胥的信寄来的,竟然还有宁汗青当年留给她的一句话,那片纸张已经暗淡发黄,当时宁存胥一眼就认出来了上面的字迹。
他哆哆嗦嗦将手上的信封放到一边,慢慢走出门去,站在光亮充足的地方,眯着眼睛去看那四十年前的一句话,写下这句话的那个人的语气跨越四十年的光阴,再一次响起在他的耳畔:
胥狗儿,该做事了。
那一刻,一个年近七十的老人站在XZ的阳光下面,突然泪如泉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