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卞见周文台不说话,面色威严,语气如刀,道:“没完没了,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
周文台悚然惊觉,蔡卞这是要清理‘新党’内部了吗?
之前送走韩宗道,令苏颂‘告假’,将‘旧党’打压到最低,现在又清理‘新党’,这是早有计划,还是遇事生风?
不管是那种,周文台都知道,他不能多问。
仔细盘算了一阵,周文台道:“相公,苏相公的‘禁令’?”
蔡卞不屑的哼了一声,道:“无需在意。你亲自去,再告诉黄履,要他秉直做事,不得弯曲!”
御史中丞黄履。
这是要定死曾布吗?
周文台心想,抬手道:“是,我这就去。”
蔡卞看着他的背影,揉了揉眉心。
不止苏颂厌烦了,他也烦了。
熙宁,元丰年间已经够了,这元祐才短短不过一年,妖魔鬼怪齐出,着实令人厌恶。
黄履是章惇的铁杆盟友,听到蔡卞的传话,稍稍思索一番,当即亲自带人,将刚刚到客栈的曾布给堵住了。
曾布与黄履也是老熟人,他背着手,挺着肚子,看着黄履道:“怎么,拿我下狱?”
黄履比他高一些,还是仰着脸,沉声道:“曾布,你擅离职守,私自入京,居心叵测,本官拿你,有什么不对?”
曾布背着手,面无惧色,淡淡道:“蔡卞,一个人扛得住吗?”
曾布不是一个普通人,蔡确的死掀起那么大动静,他要是被下狱,不说隔岸观火的‘旧党’,‘新党’内部必然会被撕裂,相互倾轧转眼就可见。
黄履道:“曾布,不要胡思乱想,更不要胡言乱语。本官拿你,是因为你不受法度,蔑视朝廷纲纪。走吧,自觉一点,免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曾布没想到蔡卞居然会这么‘绝’,但也无惧,在他看来,这或许还是个上达天听的好机会。
曾布没有抗拒,废话不多说,真的跟着黄履回了御史台。
曾布回京不是无声无息,拿到联合举荐的奏本就说明了问题。
他这一被抓,朝野顿时有了反应。
苏颂,工部尚书王存联合入宫求见赵煦,刑部尚书来之邵则先一步到了青瓦房。
来之邵已经接到蔡卞要将他‘外派’的消息,站在蔡卞面前,不卑不亢的道:“蔡相公,曾相公曾提携于我,并为我背了一次大祸。”
蔡卞坐在椅子上,抬眼看向他,道:“所以,你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在那联合奏本署名了?”
来之邵面色犹疑,还是说道:“我推辞不掉。”
蔡卞神情冷漠,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来之邵抬手,道:“谢蔡相公。”
他知道,今天只是来给蔡卞解释,他还得向章惇解释。
垂拱殿内。
苏颂与王存,坐在下面,两人表情几乎一样的冷清,愤怒难掩。
对于宫外的事,尤其是曾布,其实赵煦已经知道了。
他招呼着陈皮,道:“给二位卿家上茶,二位卿家不来,朕也有事找你们。”
王存忍不住的就开口,道:“官家,蔡相公……”
赵煦笑呵呵的道:“蔡相公跟朕说了,工部的事,朕一直在关注。现在‘军改’在持续,裁撤的人越来越多,工部要接纳相当一部分才行,工部任重道远。王卿家,现在事多繁杂,切莫分心,要专心用事……”
王存愣神,本来还要说蔡卞动用私卫的事,现在却不知地怎么开口了。
苏颂见着,道:“官家,御史台已经将……”
赵煦拿起茶杯,道:“苏相公,近来一直在告假,身体可好些了?”
苏颂已经听出赵煦的态度,直接道:“官家,曾布不能拿!”
赵煦喝了口茶,笑着道:“苏相公,朕说过,三法司行事,朝廷不能干涉,尤其是朝臣,更要敬而远之。”
王存立即接话,道:“官家,蔡卞现在就是用御史台作为打击异己的工具,请官家明鉴。”
赵煦没看他,注视着苏颂道:“苏相公,如果身体不好,就多多休息。”
苏颂彻底明白了。
只是,他还是倔强的道:“官家,臣举荐曾布,列入政事堂。”
赵煦神色如常,道:“根据朝廷法度,罪责之人,永不录用。”
王存见着,眉头紧拧。他看得出来,蔡卞这些事的背后,有官家支持。
官家以及‘新党’,这是打定主意一条路走到黑了吗?苏相公最后一点面子,官家都不给吗?
苏颂默然,心里徒呼奈何。
他也始料不及,不曾想曾布的出现,会引起蔡卞这般激烈的反应。
现在,只怕曾布已经被判了死刑,别说回朝了,能再回瀛洲府或者江宁府怕都是奢望。
王存沉默着。
曾布的出现,令‘新党’愤怒,这还是蔡卞,章惇的反应可能会更加难料。
他余光看向苏颂,见苏颂没有多少其余的神色,好像只是感叹,目光动了动,若有所悟。
苏颂来这一趟,怕只是做给外人看的,他来之前,多半早就想到了现在的情形。
良久,苏颂站起来,抬手向赵煦道:“官家,臣最近越感不支,恐大限将至,请官家允许臣归老田园。”
赵煦看着他,目露沉吟。
苏颂这不是威胁,是真的想走了。
赵煦心底在思索着整个朝局,这个时候苏颂走了,利弊几何。
经过乱翻的治理,‘旧党’已经被打压的抬不起头,韩宗道已经走了。
蔡卞那边想着清理‘新党’,纯洁变法队伍。
是该让苏颂这个最后一个‘旧党’大佬离开的时候了吗?
陈皮走进来,瞥了眼苏颂等人,在赵煦耳边低声道:“官家,太皇太后病了。”
赵煦猛的站起来,道:“今天先到这里。”
说着,赵煦快步离开垂拱殿,直奔慈宁殿。
他记得,高太后就是今年过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