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清晨。

当第一抹阳光透过窗户打进来时，葛林和葛奶奶已经早就起床了。

两人一身的新衣服，葛奶奶的气质瞬间显露出来。

银发苍苍，但却精神矍铄。

葛林红色的喜袍罩在身上，简直就跟是他自身的一部分一样，合身的不得了。

奶奶替他整理着衣服上的小褶皱，他说不用了，但奶奶说成亲是人生中对最重要的大事，半点马虎不得。

而且，这也是对对方的尊重，毕竟谁也不喜欢租记得女儿嫁给一个连衣服都弄不好的男人。

再者，他们的亲戚都回来，要是他收拾的不整齐利落，那些亲戚会怎么想他们，这不是给未来的老岳父老岳母找麻烦，丢脸嘛。

葛奶奶一边整理，一边嘱咐孙儿道:“阿林，今天是你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你一定不能给弄出岔子，知道吗？”

“好，我知道了。”

哥林一脸无奈，这话他听的已经不下十遍了，他都背下来了。

奶奶拍了一把他，“你这孩子，别不当回事。”

葛林笑道:“好好好。奶奶，我说您，今天的嘴怎么就跟借来着急还一样，说个不停呢。就跟报喜的喜鹊一眼，哎，对啊，奶奶，你要不当只喜鹊吧，今天？”

葛奶奶不理他，道：“你小子别贫。把今天我给你嘱咐的事，按个给我说一遍。”

葛林无奈道：“哎呀，奶奶，不要了吧。”

啪！

奶奶在他的后背上狠狠来了一下，斥道：“快点。”

葛林只能认命，闷着声道：“我要多长几个心眼，要把方方面面都给照顾到，不要吝啬钱，一点要让谁都脸上有笑……”

足足说了十分钟，葛林才把奶奶的嘱咐给复述了一遍。

葛奶奶点点头，做完之后最后一遍动作，又把葛林给搬转过来，检查了一番前面，认真仔细的都恨不得把眼睛给襄进葛林的身体里去。

直到一切都没有任何问题后，她才满意的点点头：

“去吧。”

没有什么纰漏了，葛奶奶松了口气。

葛林点头，转身迈着大步出了门，昂首阔步的朝着外面走去。

葛奶奶扶着门边，脸上的笑意如同烟花一样绽放，绚丽多彩。

目送着孙儿大步远去的背影，葛奶奶眼前慕然一变，变成了十几年前的样子。

那时，她还是一个寡妇，丈夫死了多年，一个人生活在破房里，日子虽然不说富贵，但也过得去，过年过节的还有肉吃。

这些钱，都是他的丈夫去河坝当苦力，出了事，负责督工的官员为了息事宁人，那段时间，正巧是上头派钦差来视察工作的，那人没有办法，就给了一笔钱。

算作是葛爷爷的丧葬费。

葛奶奶拿着那笔钱，既没有乱花，也没有修缮房子，她不想，她不想住在自己丈夫的血肉修缮而成的房子里。

她心里有愧。

每天夜里，有风灌进来的时候，她觉得，她现在能活着，就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了。

最开始的时候，夜夜泪湿枕头。

到后来，慢慢也就习惯了，但房子还是一直没有收拾。

别人问他，她说没有钱修缮。

别人又说你家男人不是给赔了一笔钱嘛，她笑着说，那钱不敢动，那时我男人的卖命钱，我怕用着遭了天谴。

别人也就不说话了。

那钱一直没动，就放在一个小盒子里，藏在一盒只有她知道的地方。

从来没有动过。

直到，幼年失去的父母的葛林来到这个家后，她才慢慢一点点的把钱那出来，先把房子大概给修了一下。

她是没有关系，可孩子不一样。

至于为什么只是修缮了一下，而不是大修，是因为葛奶奶非常知道，养一个孩子需要花多少钱。

说到底，还是家里没钱。

奶孙两相依为命，在葛爷爷的那些钱的精打细算下，葛林长到了十岁。

葛爷爷的卖命钱没有了。

虽说只是多个孩子多张嘴，可事实上，却远远不是这样。

一个孩子需要的东西太多了，她一个人吃糠咽菜没有问题，可孩子不行，时不时还得吃点油水，不然营养跟不上，发育不良。

她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

别人穿新衣服，那葛林再次也得穿个旧衣服吧。

林林总总，就怎么下来，在葛林十岁那年，葛爷爷的那些钱就都没了。

钱没了，可生活得继续啊。

葛奶奶在葛爷爷的坟山哭了三天后，她找了一个给大户人家洗衣服道题活计。

挣些小钱。

两个人紧紧巴巴，总算也过得去。

这一晃，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今天的葛林都要娶媳妇了。

岁月不饶人，催人老，也催人成长。

当年那个第一次见他还有些害怕，瞪着大眼睛打量着她的孩子，如今已经是出人头地了，这么一座大房子，说盖就盖。

葛奶奶收养葛林的时候，压根就没打算把葛林给培养成什么有出息的，在她死后，能够活下去就好。

不求其他！

可以说，今天的一切，都是葛林他自己打拼来的。

葛林的身影渐渐运去，葛奶奶的眼前恍然出现了葛林小时后的样子。

那个小跑着，笑着，张开双臂扑向她怀里的那个孩子。

“奶奶……”

孩子一边脸色红扑，气喘咻咻的跑着，一边大声叫着她奶奶。

他想答应，但却发现，她的喉咙里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尽管她拼劲全力，想要回复对方，可就是发不出一点声音。

仿佛被人点了哑穴一般。

孩子越跑越近，她伸出收去，可只摸到了一团空气，孩子从她的身体穿越了过去。

她回头望去，桌案边出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比起现在，那人倒是年轻许多。

那人把刚才扑过来，她想要抱着的葛林，给抱了起来，两人言笑晏晏。

她倚着门边，眉目含笑的望着那一幕……

“奶奶，我去了。”

院门外，葛林面对着她，冲她大声喊道。

这一声，打断了她的回忆，将她给拉回了现实中来。

她扭过头，对葛林摇着手。

葛林咧嘴一笑，转身对着接亲的几人朗声道：“奏乐。”

霎时间，鼓锣声响成一片。

葛林大步往前，路过花轿，从后面的杠木一路模到前面，确定没有问题后，他翻身上马，大手一挥道：

“出发！”

话音刚落，他一夹马腹，高头大马漫步走了起来，行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四名轿夫，以及一众乐人。

大马昂首抬头，头顶顶着一朵大红花。

春分得意马蹄疾！

屋门前。

葛林的身影早已远去，耳边渐渐没了乐声，她这才收回目光，扭头望去，那里那还有半个人影。

她笑了笑，然后开始忙火起来。

因为过一会，就会有人陆续要来了。

…………

————

杨家。

杨屈穿上了那件只穿过三次就再也没有穿过的青色长衣。

这件衣服，就穿过三次，其余时间就只留着压箱底了，在理面吃灰了。

第一次，是他中了秀才后。

第二次，是大女人杨一花出嫁的时候。

第三次，是二女儿杨二花出嫁的时候。

而今天，可能也就书这件衣服最后一次重见天日的时候。

他的山羊胡进过精心修剪，去除了一些杂长无章的，看起来少了一分儒雅随和，多了几分精神饱满。

此时，他站在门口，左右张望着，看了几下后，似乎觉得，这样有失身份，不妥，便又走回了院子里。

来到三花的门前，他轻敲门后，里面传来大女儿的声音，似在取笑，“爹，您又干嘛？这一大早，你都敲了七八回了。”

杨屈老脸一红，嗫嚅道：“是吗？”

“大姐，咱爹就那样，老说别人要稳重，其实他自己是最不稳重的。你还记得我那一次吗？他急得错把妈的衣服穿上了，还很疑惑，怎么我的衣服变小了。哈哈……”

这是二女儿，说完后，她率先笑了起来。

随后，便是整座屋子都充斥着笑意。

这还没完，笑了一阵后，大女儿接着说道：“二妹，你这算啥，我的那次最尴尬好吗。爹记错了日子，前一天就天还没亮，就一个人站在院门外等着接亲的，笑死人了。

满屋又是一阵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