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要到楼下洗澡。
陆庭非提两袋衣服走在前面,熟门熟路的,毕竟在这里生活一段时日了。丁亮东瞧瞧西看看,目不暇接,他没有想到,穷到要女儿交儿子学费的家庭,里面竟然装修得这么好。
特别是三楼,可谓是人间仙镜,飘渺,虚无,遗世独立。
“不是,陆庭非,你确定,这个易可欣的家,真的只是靠女儿那点工资来养这一家人的吗?”丁亮越看越觉得怀疑,这装修和配置,没个百把万是弄不出来的,天台上那个沙发他见过,新的,限量贩的,他家里也有一座。
“你管人家那么多干嘛,别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就行了。”陆庭非不想说出自己掏钱购置这些物品的事情。他一向那么低调,又怎么会像丁亮那样嚷嚷得全世界都知道。
王燕立在门边,一双眼睛留意着楼上的动静,见两个人下来,立马转过身子,双手平放在小腹去,俨然一个服务小生,和颜悦色地,“少爷,能不能先吃了饭再洗澡。”
这句话刚落,易可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身子在椅子上动了又动,面向这边的方向,讪讪地,“少什么爷,你以为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吗?我家怎么突然又多了少爷了!好像之前还喊人家鬼上司的,这是什么风把人吹成这样了。都吹得变心不会认人了。”
“嘶……”丁亮和陆庭非听闻后一愣,却并没有理彩易可云的挖苦。两个人照样朝前走着下楼,易可云刚刚上大学还是怎么的,不会是叛逆期没过吧,这性格跟她姐一点也不像。
可能被姐姐保护得太好的缘故。
才敢这么肆意张扬。
路过王燕身边的时候,丁亮微微点了点头,陆庭非伸出右手打了个招呼,径直从她身边走过,也没有太多理会王燕那张被躁得血红的脸,现在,她的整个人都不太好了。才刚刚在楼上被易可欣埋汰,现在在这里又被易可云取笑。
几十岁的人了。
不但不得子女的欢心,
还要讨好两个大少爷,大老板。
偏偏家里的两个不懂事的孩子,还看不惯他的做法,一直针风相对,顶心顶肺的像个顶心撑。
她其实,有什么错呢?
这么委屈求全,伏低做小。
还不是因为自己穷!
还能咋的,本来就穷了,还能把脸端到天上?
端给谁看!
人家可都是有钱人!
在王燕的眼里,可不是一般的有钱人,都是大老板。
还是这么年轻这么帅的大老板,她能不小心谨慎吗?
总不能让到手的鸽子飞了,跑了!
为了易可欣有个好的归宿,能够嫁个有钱人,她算是绞尽了脑汁,如今果真碰到了,一来就是两个,她能不着急抓住吗?
她们年轻不懂事,她王燕几十岁了,怎么能够还不懂事,如果女儿嫁给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好还不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变身豪门阔太太。
那时候,在这个村里,她就可横着走来,竖着退后。
再也没有人敢瞧不起她们一家了。
望着他们两个进洗手间的身影,王燕感觉自己的心窝里暖暖的,末了,还朝她们微微地鞠了一个小躬,心里舒坦极了。
易可欣拿眼睛瞄了瞄王燕。
又拿眼睛瞥了一眼陆庭非和丁亮,讪讪地说,“怎么我们家还有少爷了,那我们是什么,奴隶么,佣人么?侍奉他们的不要工资的佣人?”
易可欣语气不咸不淡,颇有一些调侃的意味。眼神里勾着一抹平时看不到的暗光,像一条淡线,淡淡的,浅浅的,在动,刀尖一样刺进王燕的心脏。
她微微愣了一下,倒也不太生气。
反正只要女儿以后有钱就行,她可以忍受比这更大嘲讽。
易向林突然从里屋走出来,护妻心切,他暴躁地指着姐妹俩,手指停在半空中的地方,“你们两个,就不要这样取笑你们的妈妈好不好?她有什么错,你们也应该要原谅,她的出发点是好的,虽然势利了一点,现实了一点,但是,一把年纪,请问谁不世故,谁不现实。经过岁月几十年的风吹雨打,嫩肉都风干了,岁月都把人推残得又世故又现实又犀利,街坊邻居,所遇之人,请问谁不世故,谁不势利。家里有钱有势的,没有人欺负,家里没有钱没势的,买个枣说你浪费,男女之间说句话交个眼神污蔑你偷R,更有甚者,生个孩子出来没有人抱,还被人冷言冷语调侃不是他家的种,你倒说说看,有几个不现实,都是一丘之貉,现实得要暴骨了,几十岁,什么都见过,什么都经历过,也不想再装了,原形毕露的样子笑是可笑点,等你们老了,也就会知道其中的意味了。”
易向林说这番话,应该是感同身受。
记得易可欣生下来的时候,因为家里穷点,苦点。从来都没有人伸过半个指头来抱过她,但是,对门那个小虎子,就不一样,全村的人当宝贝一样争来抢去的,还冷言相讽地,“有些小孩子,我就不愿意抱,有些小孩子,我才抱。”
去她娘的蛋蛋。
她以为她是谁?
别人的小孩子谁稀罕你抱啊。
谁稀罕你那些唾沫星子往小孩子脸上吐呀。
不抱就不抱,也没有个人稀罕的,但是,你这样说,就是在挑事,挑起邻里不合,势利得让人没有台阶下。
在内心底里,易向林咒过她上万次。
但是,又有什么用呢,她还是那样的势利,一张嘴,像利箭,天天给他家放暗箭。
现在,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他倒要看看,当年那些个跪着添屎的邻居,还会那么势利吗?
“切,我老了也不会想着靠别人发家致富。”易可云不服地瘪嘴,把脸偏向一边,当然,他还年轻,又怎么会懂得人世间的酸甜苦辣呢,一个人能力有大小,幸与不幸,不知道哪一天会来到,所以,做人呢,还是低调点好,不然的话,伤人太久太深,也要防着别人也有报仇的那一天。
但是,年轻人又怎么会懂呢?她们遇到的,社会经历那么浅,遇到的,还没有遇到的,都还没有那么铭心刻骨。
“喏,我老了也不会这么世故,自己挣不到钱也要宁愿守住清贫,不会总想着去靠别人来发家致富。要有尊严地活着。”易可欣瞥了一眼爸爸,身子用力地在凳子上摇了摇,眼神还向上翻了一下,似乎有点不屑于爸爸说的话。她坚定地认为,任何弄不死她的挫折和教训,永远都不会打败她,像爸爸最在意的那些个邻里纠纷,她永远都不会把它放在心上。好的有感觉的邻居,见面多聊几句,不好的,没有感觉的邻居,完全可以不理会,自己过自己的日子,没有必要天天去看别人的脸色。
干嘛要看别人的脸色,她又不给自己开工钱。
爸爸没有怼易可欣的话。
他一向还是尊重她的。
这个家,也多亏有了她,不然的话,早就停摆了。
易可欣也不多说,适时住口。
远处的洗手间传来哗哗的放水声,紧接着,又是一阵吹风的声音。
其实,有两个陌生的男人在自己的家里,也还是蛮别扭的。
偏偏王燕还要像神一样供着他们。
瞧她现在那站姿,活脱脱一个等主人沐浴出来的下人一样。
哼!易可欣嫌她没有骨气,气冲冲地顺手拿起身边的筷子,伸向离自己不远的一个辣菜碗里。
王燕眼尖看到了,侧面飞身跳过去,一把打在她的手上:“少爷都还没有来,你着什么急,一点家规都没有,你可能不知道,今天这一桌子菜,花了丁亮好多钱的,我们怎么好意思自己先动筷子。”
“好多钱呀!”易可云朝姐姐吐了一个舌头。
“好多钱呀!我这一辈子还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易可欣冲着王燕吐了吐舌头,眼眉跳动了几下,嘴巴一颤一颤的,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中。
这都算什么,刚刚还在楼上说,这些是煲给自己喝的汤,即然是煲给自己喝的汽,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及时喝一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