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刘蕴进京述职,通过岳父的门路被点了新成立的海关松江司主事,下了一张告示。
监督海关税赋晓谕,照得海关贸易,内商涌集,外舶纷来,原为上筹国课,下济民生也。讵有商人苏万奎等,蠢国肥家,瞒官舞弊,欺蛮夷之言语不通。货物则混行评价;度内商之容局不久,买卖则任意刁难。而且纳税则以多报少,用银则纹贱番昂,一切羡余都归私囊,本司访闻既确。尔诸商罪恶难逃。
但不教而诛,恐伤好生之德,旬自新有路,庶开赎罪之端。
广东商人苏万奎等人一时摸不清头脑,一连多日在衙门里打听怎么回事,一群人蹲在班房里好似囚犯。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朝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些年来,徐灏一力推动,使得很多沿海商人通过海外贸易一夜暴富,连带令无数内陆商贾也跟着受益,而各地设立关卡收取运税等弊端并未消除。加上其他各种各样的矛盾冲突,比如官商勾结垄断当地等,衍生出了很多麻烦事
再说人有钱了还能不招摇?徇私舞弊收受贿赂的风气也不可避免的兴盛起来,加上歧视商人的风气很浓,俸禄一丁点的京官能不嫉妒?
徐灏明白凡事有利就有弊的道理,有光明的地方必然就有黑暗一面,所以压根就没打算去管。一切任其自然。
商人们白天在班房里集体纳闷,晚上集体又跑到刘府里继续蹲着,只见上边走下来一个书童,一起迎了上去,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书童全然不理他们,板着脸对几个差人说道:“大人吩咐,今晚一律不见客人。”
苏万奎紧走几步笑道:“小哥何不到外边少坐?”
书童瞧了他一眼,问道:“尊驾是谁?我还要进去回大爷的话呢,里面要传晚膳了,哪有功夫闲坐?”
苏万奎解下腰上的新玩意。说道:“时辰还早着呢。”
书童来了一丝兴趣,说道:“借我瞧瞧。”
原来是去年自辽东出现的怀表,形如鹅卵内分十二干支;外罩玻璃配了四时节气,用白玉打磨的细边镶嵌,穿了一条黄金链子。
这怀表一经问世便价值千金。等闲富户地主闻所未闻,倒是暴富的海商们喜欢买来炫耀,当然也为了出海经商的实际需要。
苏万奎眼见书童爱不释手,笑道:“时刻尚准,兄弟要是不嫌弃,送给你当个玩物。”
书童斜着一双俏眼,带笑问道:“爷上姓?”
“贱姓苏,还没请教兄弟高姓?”“我姓杜,苏爷咱们算是初交,怎好生受此等贵重礼物?”
苏万奎笑道:“些许薄礼算个什么?为兄仰仗杜兄弟的地方多了,且请外边一谈。”
小厮名叫杜禄,去年刘蕴进京时买的,当下和苏万奎说了半天,无非是朝廷有意令商人们补上偷漏的税款,顺便主动上缴一大笔银子。
刘蕴不想错过雁过拔毛的好机会,因此拖了好几日,杜禄跨进宅门,一群下人在门房前吆三喝四的打牌。
杜禄对站在一边的管家说道:“小的将老爷的话传出,这些商人很害怕,有个姓苏的再三求我,情愿进贡花银,大概两万两银子,大爷的礼另外算。”
管家冷笑道:“叫他们不要做梦了,这事办起来,一个个都要挨板子流徙,两万两银子?打发他妈的叫花子?他们的罪一旦追究,很多人是要抄家灭族的,真以为朝廷是没牙的老虎?”
杜禄想了想转身出去了,苏万奎听了他复述刚才的对话,心里多少有些数了,又从袖子里翻出了三十两银子,说道:“小意思,给兄弟买果子吃,千万帮哥哥周全。”
一路走着,杜禄一边暗道怪不得人人争着抢着要做传话的差事,今日无意叫我发笔大财,无功不受禄,还得想些办法替他出点力,或许还有回报呢。
外宅的正屋里,刘如虎懒洋洋的歪在一张躺椅上,难兄难弟自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杜禄上前说道:“二爷,那些商人承诺多添些银子,给咱家的谢礼也加了五倍,好歹替几个送钱的挽回些罚银吧。”
刘如虎闭着眼道:“这你得去和大老爷说,我说的不算。”
如此杜禄去了上三堂左厢,转至西书房,门前站着几个长随小厮,在听着师爷田文海讲故事。杜禄笑嘻嘻的问道:“老爷可在书房吗?”
要说杜禄十四五岁的年纪,长得清清秀秀十分乖巧,乃是刘如虎专用的弄童,徐家人都戏称他为杜一鸟。
此刻打书房内走出来个下人,搂着他说道:“一鸟官,老爷唤你进去。”
杜禄惊讶的道:“老爷从不唤我的。”
下人嬉笑道:“任福在书房里干那档子事,老爷嫌他好半天都咂不出来精来,教你去替他。”
杜禄压根不信,家里蹲着两只河东狮,老爷敢这么大胆和小厮戏耍?难道不要命了?
是以杜禄笑道:“不要哄我了,等一会儿书房无事了,给我一个信儿,我得禀话。”
那人还要取笑他,田文海说道:“不要逗他了,万一传到里面去,老爷受了气你能好过了?”
杜禄对着他做了个鬼脸,一溜烟的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