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里,姚远拿着盟文继续念道:“某等向系异姓,今结同盟。只愿同年同日生,不愿同年同日死。
马上姚远愣了下,心说不愿同年同日死,这结拜还有意义嘛?大抵邬老爷是有感因利而盟的缘故吧?不禁点头道:“这生死两个字转换转换,竟多了许多学问,不是邬老爷这样的名公,谁能想得到?”
唐富贵开心的道:“这两句话原是古人不通。如今人家的亲戚兄弟为了几个钱还像生死冤家呢,况结拜的酒肉兄弟?不过图些好吃的肥嘴。无缘无故同起什么生死来?这样没道理的胡说岂不可笑?”
类似他们这样的人结拜,同生共死就是个笑话,谁愿意遵守?所以杨稷非但不以为许,反而赞同道:“果然,你这话说得有理之极。再念。”
姚远又念道:“自今设誓之后,某等三人轮流做主,或以酒肉开筵,或向烟花访妓。倘负斯盟,人神共殛。”
这分明是张壹在有意恶心他们,却不知除了姚远外谁都听不出来,可谓是对牛弹琴了。
唐富贵顿时不乐意了,说道:“既这样说,你把我的名字抠掉吧,我是不来了。”
杨稷不悦的道:“都说好了,为何又变起卦来了?”
唐富贵说道:“邬兄是给我送个棺材座子,他耍我玩呢。这上头说要轮流做东,我如何出得起钱?想我一个经济人家,哪里经得起这般破费?若要被我家奶奶知道了。我这条贱命算是送在了你们手里。”
邬斯文说道:“送为宾主礼也,那你竟二而一。我们一而二,何如?”
唐富贵大摇其头的道:“那也不行,我前日听人念书,说什么二十而取一,就依着书上说,你们每位请十回我请一回吧。”
杨稷说道:“不行,我们两个当十回东,扰你一回。怎么样?”
唐富贵低着头不做声了,姚远心中叹息,说道:“二位老爷请听完再说。”又念道:“某等今日富贵相告,故结弟兄之社。他年豪华不敌,定散手足之盟,上告苍穹,愿鉴同志。洪熙年月日谨疏。”
唐富华满意的道:“一篇文我只喜欢这两句。”
姚远笑道:“通篇都是妙的。如何只说这两句好?”
唐富贵也笑道:“他说有钱相聚,无钱散伙,可不妙哉乎?我因二位哥哥有钱有势才来拜把子,若是两位兄倒了运,我还同你们做什么兄弟?同胞骨肉尚且如此,何况区区酒肉盟!
想他们这三兄弟本因势力二字结拜。人人可谓是真小人,倒也是坦荡荡的不学伪君子。自古可以患难生死的朋友,何必结拜?而故意结盟者,可想而知都是些酒桌上的朋友,大难来临谁理你?
杨稷心有戚戚焉的道:“看来人不可不弄个进士做。贤弟这篇文都是我心眼里的话,就是说不出来。都被你说出来了,真不愧是大才子。”
邬斯文十分高兴,笑道:“愚弟此文乃鸡鸣而起,孳孳为之者。虽小套,必有可观者焉。”
话说间,众家人已将各项摆列停当。叫邬合念盟文,他三人轰轰烈烈的焚香歃血毕,然后交拜过。摆上酒来,大家散福痛饮,狂呼哥哥弟弟,真比亲手足还觉亲热。
却说张壹有个很照顾他的老师,请他来家吃饭,说道:“我素知年兄这一年来着实守困,奈何我俸禄薄薄,爱莫能助,心中很是过意不去。昨日都督李公请了我去,说又被徐都督给责骂了,骂他不学无术。他托我请位西席,愚意要举荐年兄。
我素知年兄豪放不羁,恐不屑为此。但圣人云:素贫贱行乎贫贱,君子无入而不自得。况且设帐一事,也是读书人所为,不知你意下如何?”
张壹一来家中确实贫困,二来最近闲来无事,见老师殷殷见爱,便说道:“既蒙老师看重,敢不遵命?”
这位李都督祖上随着太祖皇帝起兵,战死。父亲叫做李之富,母亲早亡,妻子滑氏。
靖难之时,李太是燕王府的普通亲兵,那时他原名叫做李大,一个大字不认得,粗鲁之极,也不懂待人接物的礼貌,而朱棣恰恰喜欢他的直率没有心机。
打仗时,李大人高马大臂力过人,也是他的命好,被分到了徐灏的神机营,大小数十战未尝一败。
最危险的一次大战时,他骑的战马忽然在阵中受惊了,往朝廷的大军方向冲了出去,他急眼了,怕被官兵杀死,干脆把火枪扔在了地上,举起战刀横七竖八的乱砍乱剁。
一人拼命万夫莫当,被他这么一杀官兵有些乱了,燕军也不知他是马惊了,只当这小子奋勇冲锋呢,如此神机营带着所有燕军一起呐喊,奋力冲上去杀敌,官军大败亏输。到了论功行赏时,他得了头功。
攻打德州城时,燕军持续强攻几日没有拿下,当时朱棣大怒,命全军造出了云梯。攻城时李太胆大,头一个跑到城下就往上爬,大家伙在下面跟着。
城上的官兵一枪刺了下来,他是仰面看着的,闪过去右手攀住云梯,左手把枪杆攥住。官兵要是往下用力,他就算不死也会跌伤,可是他运气好,官兵往上一提,他趁势向上一跃,竟上了城头,反手一刀把对方砍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