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发生了很多事,冯家的酒局还在继续,意犹未尽的杨稷说道:“冯姑再来。”
冯文君说道:“已做过令官了,自然是老爷们请行。”
“不必自谦。”杨稷一边挥手吩咐再换一桌席面,一边说道:“你先做了令尊,就该继续做下去,好事成双嘛,只求容易些的。”
徐灏擦干净了衣服,他越来越体会到杨稷的性格,就和李太等类似的浑人一样,天性有好的一面,也有恶的一面。心情好的时候他很谦和,人当面骂他也不以为意,能顺手做些好事,对待人也很热诚。
心情不好的时候或为了得到某一件东西,不把人命当回事,就像呆霸王薛蟠一样,总之人是最复杂的生物,最十恶不赦的恶人也会有善良的一面。
这时杨稷忽然又提议道:“咱们今天做这么风雅的酒令,也别在这里了,去雨花台,听说那里有京城最有名的雨花诗社和寒梅诗社,如何?”
邬斯文笑道:“大善!”
雨花台距离冯家并不远,徐灏想了想也同意了,冯文君本不愿意出门,但被她娘郝氏轻轻点拨了一句,身子轻轻一颤,露出惊讶的表情来。
如此一行人转移到了雨花台,雨花诗社今日不开社,他们都不乐意在大老爷们常聚的寒香轩饮酒作乐,非要去正在开社的问梅阁。
问梅阁不是私人的地方,按理说并不禁止他人前来,可一群高官家的姑娘在这儿吟诗作赋,等闲谁敢闯进来?
杨稷就敢,谁让彼此的老子们同殿为臣也算是世交呢,兴冲冲的走了过去。
徐灏等人在后面慢慢走着,欣赏着雨花台的美景,大冷的天问梅阁周围聚集了很多文质彬彬的读书人,三三两两的品评诗作时事。大概是希望来一场才子会佳人的艳遇,好少奋斗个二十年。
青霜挑起来的文比无疾而终了,大抵各地名妓云集京城,好似在争夺天下第一的花魁。朱高炽不想成为荒唐皇帝,遂命贡院把榜文撤了。
主持诗社的内阁大学士胡广女儿胡书萱无奈点头,杨士奇的公子要占个地方,于情于理都不好拒绝。
当下三楼大厅的中间拉起了一道帐幔,谁也不影响谁,邬斯文和唐富贵非常开心,终于品尝到结识杨稷的好处了,要不然再有钱也没资格和官宦千金们同处一楼。
当然以他俩的年纪又是已婚妇男,对这些名门千金没什么想法,见到漂亮丫鬟也不敢直视人家。
女孩们也免不了扶着栏杆好奇打量着一行人。鹤立鸡群似的徐灏令她们眼前一亮,但也仅仅是一亮而已。
徐灏拾级而上看了看楼里的环境,青霜没少提议组团过来踢场子,都被其她人以文无第一给阻止了。
说实话徐灏很佩服三兄弟偏向虎山行的勇气,三脚猫的才学也敢过来丢人现眼。而他一样没有任何底气,好在老婆都娶了儿子也生了,不在乎被外人笑话。
下人们把带来的酒菜摆上,除了姚远和李冬外,其他人都得去外面呆着。
冯文君仰着头精神奕奕,听代目介绍此地乃名流仕女的诗社,就好似草根少女遇到了白富美。战意昂然,战斗力指数瞬间飙升到了一万八。
耳听隔壁在讨论时下才子的诗作,冯文君说道:“这回要两句诗,落脚要一东字。”
稍一停顿,朗声道:“蝼蚁也知春意好,倒拖花瓣过墙东。”
杨稷小声道:“怎么越发难了?咱换一个好不好。”
不想冯文君板着脸道:“罚一百杯。可换。”
“那算了。”杨稷悻悻的直摇头,扭头问邬斯文道:“贤弟有了么?”
“此等诗多乎哉多乎哉,兄试思之。”邬斯文似乎胸有成竹,声音很大,“予腹中久记之。我言之而兄听之。看妙乎否也?文昌八座同,凤台陆起东。”
杨稷很高兴,二弟给他脸上添了光彩,笑道:“妙妙,好文才。”
姚远不管身处于何时何地,都不忘他的本职工作,马上赞道:“邬老爷毫不假思索,接的这等快速,真天才也。”
徐灏就感觉隔壁瞬间静了下来,大概才女们都在思索‘凤台陆起东’,他听都未听过,感觉是个人名,没有刨根问底的打算。
他不追问不代表冯文君不问,说道:“请问这诗的来历。”
当着一群文青妹子,一辈子沽名钓誉的邬斯文放下脸来,不悦的道:“冯姑,勿谓我轻薄尔也。你能记几许之诗?我辈做名公之人,何处不记些诗文于腹中?此二句者,乃一舍亲之家堂画临了之结句也。我满腹之诗何止五车,岂肯以无指实者诳尔也?苟不我信乎,我借来你试看之,我非古人之诗不敢呈于人前也。”
邬斯文坦言了诗句的来历,认真的表情不似作伪,应该是真的了。也是周围坐着一些行家,他不敢信口胡说。
但冯文君很认真的说道:“这凤台陆起东五个字,大约是落款的地名人名,决计不是诗里的。”
邬斯文说道:“嗟乎!冯姑,尔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予尝闻古之称诗伯皆曰李杜,汝不闻李白讥杜甫之诗乎?有云:
饭颗山前逢杜甫,头戴笠子日卓午。
何处行来太瘦生,只为从前作诗苦。
此首句岂非地名人名乎?然此亦系落款而非诗耶?你既不知之,何必强为知乎?”
徐灏不禁对他刮目相看起来,能引经据典为自己辩解,邬斯文果然真有些底蕴。
姚远笑道:“记得诗已奇了,又记得许多的出处故事,更为奇绝。宋朝有一个王荆公天生好记性,想来也未必能在邬老爷之上。
冯文君也被他一时唬住了,想不出辩驳的语言。其实邬斯文说的是实话,他曾见过一个亲戚家挂着一轴大字,乃江南名士陆起东所书,诗是七言律,末句是都与文昌八座同。
只是人家陆名士原来家住在金陵凤凰台。是以落款为“凤台陆起东”。因纸轴较短,落款五个字和诗词连在了一起,邬斯文就当成了结句,来了一句“文昌八座同。凤台陆起东”。
杨稷见二弟赢了,精神一振,也笑道:“造化,我也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