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徐灏在如意坊设宴给薛文接风,除了一干好友之外,还有薛文两个内舅。
这二位天生一对怪相,大家伙都心说薛文妻子明明容貌端正,为何哥哥弟弟就这么奇特呢?
大舅哥其实长的不错,白白净净,就是肺火太重了,一年四季总是满脸的红疙瘩,鼻子上大概螨虫太多了,好难看的一个红鼻子,徐灏都不敢直视,不然吃不下菜。
大舅哥三十来岁的年纪,薛文说五经还没念完,就不是个读书的材料,奈何随着薛家发迹,薛嫂子非要坚持让兄弟读到死不可。
将将考上了个童生,文理欠通却酷好掉文,也就是说和邬斯文一个德行,满口的之乎者也,一说话酸气袭来。
小舅子长得薄唇露齿,右边的眼睛高高吊起,一字浓眉,放到后世绝对能去当个特型演员,搞笑的那种。文采和他哥哥不相上下,最喜欢批评哥哥的不通,兼且有口吃的毛病,说话动辄期期艾艾的,越是着急越说不清楚,人送外号“吊眼叠声”,而大舅哥的混号因红红的鼻子叫做“壮-阳狗肾”,用薛文的话说,这两位就是废物一对。
薛嫂子非要丈夫领着哥俩出来应酬,薛文不敢不依,席间就听他俩的对话分外有趣,大家伙忍不住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出来,憋的十分难受。
徐灏一边谈笑风生,一边就听大舅哥说道:“妹夫我敬你一杯,你这一次出门不知去向,若不是鸟倦飞而知还,则虽引弓而射之,亦徒兴弋人之慕矣。”
没等薛文皱眉开口,小舅子抢先说道:“哥、哥、哥你这句话说,说错了,怎么把鸟来比起人呢?你、你、你还要将箭射、射姐夫。那就更岂有此理了。”
大舅哥不悦的道:“老二,你到底腹中空空如也,不知运化书卷之妙。这是我腹简便便,不啻若自其口出,这句鸟倦飞而知还,是出在“古文观止”上的。再说鸟不可以比喻人,那“大学”上为什么说‘可以人而不如鸟乎’呢?”
徐灏听听哈哈一笑,对着瞪着他的薛文笑道:“大哥的鸟论不错,岂老薛如鸟,我认为鸟不如他。要晓得靖节先生此言,就是引为自喻的。”
薛文也跟着徐灏学久了口头禅,骂道:“你才是鸟呢,你全家都是鸟。”
徐灏大笑道:“鸟就鸟,不是鸡就行。”
大家伙哄堂大笑,一起举杯对饮。不想大舅哥侧耳倾听,不同意的道:“徐兄所看的古文观止,只怕是翻版的。小弟记得清楚,做这篇古文是个姓陶的。并不是姓秦。”
“哈哈!”大家伙全都爆笑,糗的薛文无地自容,又不好呵斥舅哥莫要丢人现眼,干脆装着解手去了。
靖节先生就是陶渊明。徐灏笑道:“大哥学问实在渊博,连作者的姓都知道。”
说完徐灏有些后悔了,怎么几杯酒下肚,开始调侃起人家了呢。可实在是忍不住,要知道在座任何人都比他才高,以往讨论古文啥的。他都不敢随便插嘴,难得在这里遇到位不如自己的,小人就小人吧。
大舅哥只当徐灏果真佩服他,不免意气飞扬,脸上大大小小的红疙瘩,犹如花灌了浆一样,一颗颗的光亮起来,转而教训起了弟弟来,“老二,但凡我们读书人,天分记性是并行不悖,缺一不可的。”
小舅子不屑的道:“胡、胡说。若是记性好,日前你也不、不会把狗来对人了;若是天分好,也不会把牛、牛来对先生了。”
“哼!”被揭了短的大舅哥生气了,气鼓鼓的扭过头去。
被推举坐在首位的好友赵亮也一扫老实持重的做派,故意问道:“想必令兄又是引经据典,倒要请教请教。”
“呵呵!”小舅子自己未语先笑,“论、论文理呢,家兄到底多读了几年书,小、小、小弟原赶不上,但他错的地方极多。有一天先生出、出了一个对子,是将、将书对书的。上对是‘上能弘道’,家、家兄对得快,提笔写了个‘狗、狗无恒心’。
先生说这不是书,家、家兄说是孟子上的,先生说岂、岂有此理。家兄只当先生忘了,便乐、乐的了不得,急忙翻出来看,原来是草字头的苟字,不是反犬旁的狗字。”
见大舅哥脸上的红疙瘩更大更璀璨也更吓人了,赵亮笑了一笑道:“若不是狗字记错了,倒是一副好对子。”
大舅哥长叹道:“一时失足悔恨终身矣!”
小舅子继续说道:“又一日,先生出了一个做起讲的题、题目,‘先生将何之’。家兄就、就将‘牛何之’做了起头。气得先生拿笔叉、叉、叉了又叉,把家兄痛骂了一顿。”
这一番话说的大舅哥羞愤难耐,说道:“屁话!”起身就要告辞,赵亮担心他们兄弟同席斗气,不便挽留,同徐灏一起送了出来。
回到雅间的薛文趁机也叫小舅子滚蛋,小舅子不敢顶撞姐夫,老老实实的走了。
如此基本都剩下了同窗好友,其中赵亮做了光禄寺少卿,薛文如今是监察御史,其余大多不是低微官吏就是没有当官,至今在家做个员外,基本上人人衣食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