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徐淞过来告知坑了堂叔的丁坤即将进京。在这件事上头,徐增福展现了极大的耐心和常年混迹于官场的圆滑,打算不急于一时,慢慢来。
因为是地方两年前的一场考试,如果要一查到底的话,费时费力不说,不定会牵连出多少人出来,如果不仅仅是徐鹏的个案,那么自然就是一场大面积的科场舞弊案了,严重些不但会举世哗然,一省官员统统都得被撤职查办。
官场上盘根错节,徐增福可不想因徐鹏和丁坤这一对冤家,让自己成了半个官场上的眼中钉。
既然三叔打算明哲保身,不针对以前,徐灏也能理解,要是他人在宦海也得仔细衡量利弊,敢挑战一方官场不是大无畏就是愣头青,何况他身为权贵无端端插手,哪怕是为了替亲族打抱不平,也有懈了忌讳。
再说一旦牵连出某个大员,势必造成很多官员的激烈反弹,包青天不是那么容易做的。
所以不去碰触往事是对的,解决一件难题的办法有很多种。对徐家来说,莫不如只针对丁坤和莫推官两个罪魁祸首,捉住他们的痛脚往死里打,这边给徐鹏恢复功名参加科举,报仇其实是次要的。
那丁坤这几年来也担心得罪了金陵徐家,一直不敢进京,两年来在整个江南到处游荡,一边观察局势,一边扫荡他家的世交官员。
新晋举人不管到了谁家,主人得设宴接待,临走时得送出一份仪程。这既是一种礼节,也是一种前期投资,反正丁坤没有花自己的一文钱,到处游山玩水,又把进京赶考的路费打秋风全给打出来了。
渐渐丁坤放下心来,事情毕竟过去了两年,当地很多官员都转任了。人证物证都没了,你徐家权势再大,总不能为了自家人而大动干戈吧?
进京的路上,行李上贴着大大的封贴。刻着“会试”两个字,船上的灯笼写着“世科甲”,带着数十个鲜衣怒马的家丁,一路上风风光光,好不威风。
到了金陵,选择在承恩寺里暂且住下,现任吏部侍郎又是他爹当年的门生,先去登门拜访。
侍郎对此很欢喜,能不开心么,自己人总是越多越好。设宴接风并也送了一份仪程,还周到的送了几张名帖,让丁坤去各衙门走走,打开名声。
谁知丁坤竟先妄自尊大起来,心说吏部老儿奉承我什么?不就是为了我这响叮当的新举人嘛?现在是我有求于他。等我做了官,将来就是他有求于我了。”
故此丁坤把这份情谊视为理所应当,并不感激对方什么。
有吏部侍郎等世交撑腰,丁坤也不怎么怕徐家,整日在城内坐着大轿子,前呼后拥,今日游雨花台。明日逛秦淮河,不是这里寻小相公,就是那里访名妓,加上他出手大方,满厩谁不晓得丁公子丁大举人有六部老爷们的关照?自然人人争相巴结。
不招摇也就算了,这让派人暗中盯着他一举一动的徐淞气的不轻。
这一日丁坤慕名来到如意坊。一下轿子觉得很满意,整个酒楼气派奢华很符合他的身份。
要了三楼的雅间,吩咐送上几道菜和唱曲的姐儿,很快进来了八个女人,琵琶弦子闹个不停。
丁坤是花柳场上的老手。大略看了一看,一个个又老又丑,扑面而来的葱蒜之气熏人欲呕,顿时把他的一团兴致都冷了下去,忙叫管家每人赏一串钱,赶紧打发走人。
“这他娘的算什么?”丁坤很生气,“亏了人都说这是金陵一等一的大酒楼,连乡下的小酒肆都比不上。”
奈何店大压客,他也不好找掌柜的质问,天晓得背后的东家是谁?
正在发牢骚的时候,侍女送上来四道菜,一样是韭菜,一样是豆腐,一样是鱼,一样是肉。
丁坤大怒,就见那一盘子韭菜连根都没有摘下去,随便洗了洗就直接下锅干炒;豆腐和铁一样的硬,筷子都插不进去;鱼也不知道放了多少天了,臭气熏天;那碗肉就更妙了,上边的猪毛一根一根的竖着。
啪!丁坤扔了筷子起身就要走,结果门外并肩站着数十位彪形大汉,双手抱胸面无表情。
坏了,丁坤知道自己怕不是被当做外来的肥羊矣,老老实实的一屁股坐了下去,好汉不吃眼前亏,万一动了手被人殴打一顿,堂堂举人老爷岂不是斯文扫地?
人在屋檐下,丁坤决定忍耐,等离开后再想办法找回场子,跑了和尚跑不了庙,走着瞧!
想离开起码得凑合吃一两口,然后才能说吃饱了结账,不然一看就知不满意。
脑筋灵活的人就是不一样,他自己先想到了前面,和颜悦色的对着侍女说道:“还有别的菜么?你好生给我说说。”
侍女说道:“今儿真不巧,昨日有人请客,店里什么食材都没了。啊9有摊黄菜。”
丁坤压抑着怒火,这么大的店可能没食材,骗鬼呢?不就是成心想讹外地人一笔银子嘛?
此刻他暗暗后悔不该一大早就来吃饭,敢情他是打算坐到中午,酒足饭饱沿着河岸走一走,寻觅寻觅那些既有绝色又不贵的清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