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也看见了徐灏,呜呜说着含糊不清的话跑了过来,薛文下意识的挥手道:“去去,自己玩去。”
“带他洗个澡,换身衣服。”徐灏又对着李二问道:“这几天又跑哪去呢?”
“城里。”李二嘟嘟囔囔的叫着,手也跟着比划,很兴奋的样子,很难听清他在说什么。
李二今年十七八岁了,瘦瘦高高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整日在外头流浪,有时回家睡觉,有时随便找个地方,回家大抵是因饿肚子了。
家里人见他能混饱肚子,是那种能明白事儿的,认得回家的道路,自己也有能力保护自己,不会伤害别人,很早就放任自流了,由着他到处瞎跑。
每天他都在寻找可以让自己去帮忙别人的各种机会,比如看到一个店铺被人吐了很多痰,地面很脏,他便热忱的的上前比划。
店家若认识他,基本都会点头,如此李二拿着一块抹布,一桶水,把柜台和地面清洗干净,然后给他些东西,有时李二要,有时不要,就算要也不会过分。
看到生意人气喘吁吁的挑着沉重的货物,想快步走却很吃力,他看见了就会急急跑上前去,把沉重的挑子放在他的肩上。
村里谁家缺水了,只要站在门口喊一{}声傻二,他马上就会跑过来,帮你挑水,只要家里有多余好吃的,给他一口就行了。这其中李二分得清远近,会优先帮助近邻和关心他的人。
他动辄用一把竹扫帚,隔三差五到各店铺各住家的门前,扫干净整条街道;常常代替偷懒的更夫夜晚打更,或站在十字路口疏导交通,或管各种各样的秩序。总之,他是真的用劳动去做对别人有益的事,自己从这里面能得到一种快乐。他人的认同和赞赏,或怜悯,给他一点点的感激和酬谢。
如果有人白白的受了他的帮忙,或捉弄他干这儿干那儿,李二也不去争,也不怎么抱怨,但下次你再想白用他,也不能够了。
时间久了,李二相当于一个公共的仆人,半个衙门的人。人们都叫他傻子。
徐灏记得有一次,在县城撞见了他,当时豆腐店老板娘养的鸡落到井里,这是供附近许多人家吃水的井,窄而且深,看下去是黑黝黝的小洞,鸡就在冷清清的水面挣扎。
大家用竹竿或钩子去捞半死的鸡,全徒劳无功,为了保持井水的清洁。谁也不愿让鸡死在井里,便提议一个人下井,可是谁把脸接近井口,心都颤抖了。
“太深了。这可怎么办呀?”一个女人失声叫道,人人脸上现出难色,互相看来看去。
这时候,李二跑过来了。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拍着自己的胸口。
当时徐灏看到人们初时惊诧,接着都欢喜了。纷纷说道:“对了,只有傻子才敢下去。”
豆腐店风韵撩人的老板娘半是赞扬,半是嘲笑的说道:“傻二,你把鸡捞上来,嫂子给你豆花吃。”
“呵呵,呵呵。”李二憨厚又高兴的笑了。
于是大家从磨坊的牛身上解下来一条粗麻绳,捆在李二的腰上,他慢慢地沉到了井里去。
井口,蜂拥挤满了人头,围绕在井栏外的男人女人,大家争先像看把戏似的看这罕有的一幕。李二的身体渐渐下坠,井外的喝彩声也愈大了。
“呜呜。”李二的叫声从井里响了起来。
然而人们不明白什么意思,笑着七嘴八舌的胡乱问话。“呜呜。”李二又喊。
直到这声音一连响了好几次,人们这才意识到该拉绳子了,当下男人们合力拉拽,就见李二挟着已经溺毙的死鸡,一点点的升上来,满身湿淋淋并染了许多污泥。
“好傻二,你真有本事。”人们不吝啬表扬,却一个个躲得老远。
李二只是笑呵呵的拍着胸口,毫不在乎弄脏的衣服,一副我有本事的自豪。
因此,李二恐怕是附近最忙碌的人,常常被店老板叫去打扫铺面,被屠户叫去扯猪毛,被木匠叫去抬木桩,被农户叫去挑谷子。有时看见他在给人家抹石灰,有时看见他在给人家钉地板,被寡妇叫去买东西。
凡是红白喜事,都能看到他跑前跑后的身影。这样的一个傻子,善良之人都不会欺负,帮助的人多了,不管做什么事都能得到照顾,买东西找他一准能买到最便宜的。
当然很多人家也会防备他是个傻子,嫌弃他是个傻子,不愿对话,远远避开。
徐灏很喜欢李二也很尊敬,能靠着自己的劳动自食其力,不在家张嘴吃闲饭,比起很多健全的人,强得太多了。
但无论如何,这么勤快的人终究是一个傻子呀,人们永远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待他,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的闺女许给他,而李二脑海中似乎也没有女人的概念,从来不对任何妇女有过不好的举动。
就连徐灏也没能免俗,每次看到他忙碌的身影,笑一笑也就走了。
李二逐渐在公门里很吃得开,哪个差人都喜欢有一个既听话又腿脚麻利的手下使唤,这无疑给李二加持了一层光环,以往那些喜欢欺负他的泼皮无赖都不敢欺负他了,不过叫他去做什么事,李二依然会屁颠颠的跑过来,除非他记着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