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王四负气出来,直接跑到了县衙击鼓,咚咚咚!很快惊动了整个衙门。
县令受理后得知原委,骂了一句婊子无义,马上出了火签,派差人去拿老鸨和芸娘过来与他当面对审。
老鸨母女很快来了,一副无愧于心的模样,这不免令知县很惊讶,不由得慎重起来。
两边都认为自己站着理,大堂上说的话和私下的争论一模一样,几乎没有什么出入。
知县摸着胡子琢磨案情,先问王四:“从良一事,当初是哪个媒人替你说合的?”
王四心里后悔,回道:“是小的和她有了情意,因那时年少无知父母双亡,自己当面说的,没有媒人说合。”
“哦!这不怪你。”知县点头,又问道:“那好,文约是找的何人作保?”
王四说道:“也是小的亲手交付,心疼花钱,没有请他人作保。”
知县气闷的道:“糊涂,亲事没有媒人,银子又没有中保,你教本官怎么审?那她收你的银子,你不会连凭据也不要吧?”
“有,有!”王四连忙指着冷笑的老鸨,应道:“有她的亲笔收账。”
“那就好办了。”知县情不自禁的替他松了口气,按照常理王四身为弱势群体,被老鸨和妓女骗了整整五年,是个男人都会义愤,“快拿来。”
可是王四在身上翻来覆去,怎么也找不到那张纸了,慌张的说道:“一向是藏在身上的,这怎么就没了呢?”
芸娘冷冷的道:“你故意讹诈,却连一丝证据都没有。老爷您亲眼所见,看他还有什么可说的?”
“就是。”老鸨冷笑道:“他是有名的泼皮,县里谁人不知?老爷您别被他给蒙蔽了。”
这下子知县大怒,骂道:“无耻之徒既无媒证。又无票约,明系无赖企图霸占娼家女子,重打三十!无端击鼓造谣生事,惊扰衙门重地,枷号示众十日。
“大人英明。”老鸨恭维道,然后领着芸娘对着被暴打的王四呸了一声,仰头扬长而去。
可怜王四挨了顿打,又被罚戴着刑具站在衙门外示众,吃足了苦头。原来老鸨见银子即将够了,暗中交代芸娘与他风流之时。偷偷把文书摸了去。
王四咬着牙忍了十日,想他自幼父母病故,十二岁起出来做生意,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大户人家时常额外打赏,六年才挣了三十两银子。又当了五年的半个王八,白白替芸娘梳了一千几百个牡丹头,一朝银子被赖去,又受了这么多罪。是个人也咽不下这口恶气。
其实芸娘和他做了那么多次事,确实也不亏他,问题是老鸨言而无信,芸娘出尔反尔。王四就知道自己被骗去了血汗钱。
老鸨把他的盖头和篦头的工具全部扔了出来,王四只得凄凄惨惨的另找个房子居住。
可王四也不是好惹的,混迹于市井,能屈能伸之辈。他跑去求了位才子,帮他写了一张四六文的冤情单子,用黄绢写的。直接缝在背后,如此一边做生意,一边逢人述冤,一心要把此事宣扬出去,好有人肯出头替他主持公道,最不济也要人尽皆知。
哪里晓得那才子是唐伯虎一类的诙谐之人,在这事上头一时心血来潮做了孽,欺王四不识字,写得倒是句句直指老鸨之恶迹,却又不忘取笑王四之呆。
“诉冤人王四,诉为半八之冤未洗,百二之本被吞,请观书背之文,以救刳肠之祸事。今身向居蔡地,今徒扬州,执贱业以谋生,事贵人而糊口。
蹇遭孽障,勾引疾魂。日日唤梳头,朝朝催挽髻。以彼青丝发,系我绿毛身。按摩则内外兼修,唤不醒陈抟之睡;盥沐则发容兼理,忙不了张敞之工。
缠头锦日进千缗,请问系何人执栉;洗儿钱岁留十万,不知亏若个烧汤。原不思破彼之悭,只妄想酬吾所欲。
从良密议,订于四五年之前;聘美重资,浮于百二十之外。正欲请期践约,忽然负义寒盟。两妇舌长,雀角鼠牙易竞;一人智短,鲢清鲤浊难分。搂吾背而探吾襄,乐处谁防窃盗?笞我豚而枷我颈,苦中方悔疏虞。
奇冤未雪于厅阶,隐恨求伸于道路。伏乞贵官长者,义士仕人,各赐乡评,以补国法。
或断芸娘归己,使名实相符,半八增为全八;或追原价还身,使排行复旧,四双减作两双。若是则鸨羽不致高张,而龟头亦可永缩颖。为此泣诉!”
总之缺德带冒烟了。
每天王四背着它在街上走来走去,不识字的人听闻他吃了行院的亏,心里还有几分怜悯,而读书识字的人看了单子,一个个掩口而笑,正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都说写这文章的家伙好文采,谁会挺身而出替个甘做王八之流打抱不平?
王四背着好多日子,也不见一个人出来说句公道话,十分纳闷,心说我不能就这么算了啊,纵使银子要不回来,也得教她家吃个亏,才知道穷人的银子不是好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