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这位婢女八成是运气不好跪到了尖利的石子儿尖上。
妘妍曦垂眸看着眼前人抖着身子软了半截的上半身,视线掠过她因为强忍膝下疼痛而不断无声咬紧的唇角,有些出神,半晌,她语气轻浅平淡,又好似喃喃出神的问“你很怕我吗?”
婢女闻言,面色更是添了几分青白,却还是倔强的大力摇着头。心下早已是阴霾罩顶,失了思维能力。
她只知道眼前这位二小姐脾气暴躁易怒,蛮横骄纵无理,是出了名的难伺候。还听说早在她来妘府之前,这位二小姐还曾把一位婢女喂了药给扔到了北街胡同巷,被人活活凌辱折磨至死……
就比如今天这样,明明她以前也没少当着这位二小姐的面称许氏为夫人,怎么偏偏今天她反应这么大?目光恨不得要生吞活剥了她,甚至还藏着几分厌恶与恶心。只是一个称呼而已,为什么都会露出厌恶反感的情绪,婢女不知,只觉得这位二小姐妘妍曦果真如传言一样,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难伺候。
越紧张越害怕,六神无主的婢女大脑混沌一片混乱,想到的全是一桩桩,一件件入府听到的“光辉事迹”,那些有关妘府二小姐狠毒蛮横,一言不合就打杀的种种传闻纷至沓来,开始袭扰她的全部脑神经。
“二小姐饶命!二小姐饶命啊!奴婢知错,奴婢再也——”那句再也不敢还不等她颤着嗓子抖扯着哭腔喊完,便被头顶一道声音中途拦断,透着几分不耐烦和歉意。
“起来吧。”
轻描淡写三个字,婢女心头萦绕积压的阴霾当下便如云散般退去,刹那花开暖阳,看到了生机。
虽不知妘妍曦口吻中的这份歉意是为何,但这婢女却晓得,肯定不会是对自己。
果然又听妘妍曦轻声又接了一句——你吵到他了。
他?埋骨于此,入殓安葬的妘颋。
妘颋不喜人哭的,她还记得小时候每每当自己哭的时候,妘颋儒雅俊逸的面庞上总是会笼上一层淡淡的惆怅与忧伤。然后转身吩咐人备车去别庄,从未哄过她一次,次数多了,她便再也没当着妘颋的面哭过,后来等她长大了,知事了才知,原来别庄还住着一位姐姐。也知道了每次妘颋看到她哭时,转身离去的原因了。
以前会怪,会怨——明明自己也哭了,为何这个爹爹只担心别庄的妘瑶今天哭没哭,有没有吃饭,而不是弯腰低头哄一下自己,或者给自己擦一擦眼泪。
时过境迁,水落石出,却再也恨不起来。
她怨了妘瑶十几载,恨了妘瑶十几载,也嫉妒了妘瑶十几载,到头来,却连自己这妘府二小姐的身份,妘家的姓氏都是偷妘瑶的,连自小的锦衣玉食和仆从无数都是那人宽厚仁慈给予她的……
还有什么理由和借口去恨,去怨,去不甘呢?
只是因为她叫了这么多年爹爹,他便心中有愧,给了自己妘府地契,然而这一次,她却再也不能心安理得的去挥霍享受这份本该属于妘瑶的殊荣了……
羊脂玉在飞腾弥散的霞光里,泛着温润的莹莹玉白,带着丝丝凉意被妘妍曦稳稳托在掌心,呵护若珍宝般以指尖擦拭着。
玉钗上的那朵芍药花迎光开的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