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洋的心像被几根针同时扎了一下，装作没听懂老孔的话，走到自己座位旁的窗户边点了颗烟，有意无意的向窗外一瞥，正看到孙伟偻着腰从支行大门出来，步伐缓慢而又沉重。他在人行道边站定，缓缓转了转脖子，似乎是想回头再看一眼，但转到一半便停了下来，只留给苏洋一个侧脸，片刻之后又扭回头挺了挺腰板，迈步向马路对面的公交车站走去。

一连两天晚上，苏洋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闭上眼睛，孙伟在马路边的那张侧脸便出现在眼前。那天他并没有看清孙伟脸上的表情，可眼前出现的这张脸上却分明呈现着酸楚、不甘、怨怒、委屈和失望，让苏洋愧疚万分，迟迟不能入睡。好不容易赶走了孙伟的侧脸，老孔那句话又开始萦绕在耳边：“修桥补路双瞎眼，杀人放火子孙全！”

周六一大早，只睡了五个小时的苏洋被张嘉曦的电话叫醒，挣扎着爬起来跟他去卖货。王莉的服装店开在远离城市中心的新区，当初她看中这里是因为房租相对便宜、未来发展可期，可是两年过去了，周边始终没聚起太大的人流量，附近的兰州拉面和沙县小吃都很少有坐满的时候，她加盟的这个十八线运动品牌更是乏人问津。时间一久，王莉也失去了干劲儿，用张嘉曦帮她搞来的钱还清了春江银行的贷款，又在市区学校附近的热闹地段租了间小门头做起小吃生意，对服装店这边便不再上心，只雇了一个人看着。后来眼见一个月卖不出几件衣服，摆明是开一天门就亏一天钱，俩人这才下决心把店关掉。

路上说起这事儿，张嘉曦又忍不住恨恨的埋怨李姗姗，不过王莉倒显得很平静：“李姗姗也不好过吧，这牌子根本卖不动，找她也没用，愿意出三万收回去已经算是挺照顾我了。谁让咱当初看走眼了呢，只顾着便宜、门槛低，脑袋一热就加盟，现在也甭去怪人家。”

今天一起来的还有张嘉曦的几个朋友，大家七手八脚的从店里搬出几张桌子，把各种衣服胡乱堆在上面，又推出两只装满运动鞋的大筐车，在人行道上摆出一副大甩卖的架势。初时几个人还有点抹不开，只杵在桌子后面等着往来行人主动上前询问，待卖出几件衣服后便陆续有了点感觉，五花八门的吆喝了起来，还真就聚来了不少人。

这地方虽名为新区，其实说白了就是城乡结合部，人们消费能力有限，平日里不喜欢去逛那些看上去花里胡哨的店面，但见到在大街上叫卖的，一定得来看看热闹淘换几件。既然是甩卖，价格也就不那么重要了，几个人开始还找王莉问问，后来人一多便自己估摸着报起价来。他们这一天忙了个不亦乐乎，到六点多收摊时，足足卖了五万多块钱，张嘉曦和王莉十分开心，带大家找了家好馆子狠狠搓了一顿，这帮人摆摊摆的兴起，吃饭时七嘴八舌讨论着卖货的心得与乐子，竟都感觉还不过瘾，一口约定明天再来把剩下的货甩掉。

到了第二天，摊子摆的更热闹了，昨天大家还担心城管会来制止，后来发现这地方压根就没人管，也就肆无忌惮了起来。张嘉曦直接带来一个喇叭，把两只跑鞋的鞋带绑在一起往脖子上一挂，站在人行道中间对着喇叭使劲儿嚷嚷：“瞧一瞧看一看了啊！新款运动服运动鞋大甩卖了啊！又结实又好看了啊！穿个三年五年没问题了啊！”

有了昨天的经验，几个人今天一来就立刻进入了状态，方圆百米之内叫卖声不绝。有不少昨天在这里捡到实惠的人也拉着家人来选衣服，一时间人头攒动，像赶大集似的，把苏洋等人忙的满头大汗。一口气折腾到下午五点，摊子前才渐渐冷清下来，几个人被大太阳晒了两天，这会儿也有些蔫了，凑到一起开始商量晚饭吃什么。王莉点了点钱，今天竟又卖了六万多，两天总共卖了差不多十二万，远远超出之前的预期。张嘉曦非常开心，把手中的喇叭往桌上一戳，高声道：“你们说吧，咱晚上吃啥？都别客气，奔着五千块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