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7年12月2日,深夜,火烧达摩山。
谁曾料到,地狱般的烈焰之中,竟蹿出一条浑身着火的大狗。
这条狗的长相古怪,尽管已烧成火球,却并不影响奔跑。背上赤色鬃毛完好,最后燃烧的狮尾,拖曳一长串火星而过。眼睛瞪如铜铃,不再发出野狼似的绿光,而是灯笼般的红光。
“九色!”
瞬间,秦北洋觉得这头幼兽全身放射英雄的光环,如同涅盘重生的狮子。
它带着烈焰冲到秦北洋的身边,撞倒目瞪口呆的印度巡捕。
另一边,齐远山也拒绝被捕,他掏出大镜面盒子炮放了两枪。巡捕们纷纷退后,躲藏到四边街角准备枪战。
“北洋,守在这里死路一条!”齐远山躲藏在院墙底下吼道,“红头阿三会越来越多,我们必须分两路逃跑。”
秦北洋很不情愿与兄弟分开,但这是唯一理智的选择,何况还得带上一条着火的“大狗”。
烈焰熊熊的火场前,两个少年分道扬镳——秦北洋带着九色冲过马路,齐远山则转入背后幽暗的巷。
印度巡捕们分头追击,秦北洋选了条险路,迎面而来一群华人巡捕。九色却撞开路边一扇门,一人一犬冲了进去。原来是对面的旅馆,九色身上的火焰,不知为何已自然熄灭——连一根毛都没少,也没有任何烧伤或烧焦的迹象,摸上去手有余温,着实令人惊奇。
旅店底楼并无后门,九色率先冲上楼梯,秦北洋只能尾随跟上。几乎同时,印度巡捕踢开大门也追上来。
往上跑了三层楼,秦北洋虽有手枪,但自从离开绍兴就卸了子弹,他正要填装子弹的当口,印度巡捕已高喊一声:“Freeze! ”
秦北洋知道这句英语的意思是站住别动,也是印度巡捕们的口头禅。这个包着红头巾的锡克人,个头高大几乎顶着房梁,满脸浓密的胡子,像吃了枪药般愤怒,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他的兄弟死于虹口巡捕房大屠杀,有人打电话报警刺客再次出现,并在海上达摩山杀人后纵火,自然把秦北洋当作身背十几条人命的刺客。只要稍微动一动,印度巡捕的子弹就会打爆他的脑袋。九色瞪着一双琉璃色的兽眼,凶狠地注视着锡克人灰色的眼球。
对峙仅仅持续了三秒钟,一个大花瓶砸在印度巡捕的红头巾上。
秦北洋本能地闪开,子弹擦着耳朵飞过。大花瓶破碎成几十块锋利的瓷片,穿过印度巡捕厚厚的头巾,插入头顶心和太阳穴。鲜血从庞大的身体里喷射而出,砸花瓶的女孩子被溅了一脸。
“阿幽!”
死里逃生的秦北洋,跨过还在抽搐的印度巡捕,抓紧这十四岁的女孩。
二十分钟前,他把阿幽送到这间旅馆,她的客房就在三楼。来不及话,后面的巡捕又冲了上来。他们逃到走廊尽头,有个木头扶梯通往屋顶,就此爬了上去。
秦北洋、阿幽与九色在屋顶上奔跑,在倾斜的瓦片上保持平衡。回头再看对面的海上达摩山,大火就快被消防队浇灭了。那一带街道分外狭窄,屋檐又伸出去一大块,有的巷子顶上几乎只有一线,竟然可以飞身越过。月明星稀的子夜,两人一兽,穿梭在上海的无数个屋顶上。等到巡捕房打破屋顶上来,秦北洋已逃到了三条街。
他拉着阿幽坐在一间洋房屋顶的烟囱底下,九色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别的狗早就气喘吁吁拖出舌头,它依旧蹲在主人身边望着月亮。这里可以眺望到黄浦江边的码头,停泊着密密麻麻的轮船与舢板,更远处是外滩的几栋大楼的剪影,对岸的浦东完全是寂静的田野。
阿幽她进了旅馆客房以后,一直趴在窗口,看到秦北洋与齐远山冲进海上达摩山,又听到秦北洋的叫喊声,接着大火从底楼烧了起来。
“你有没有看到是谁在防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