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秦北洋和父亲住在京西骆驼村,父子俩经常走一整到房山云居寺。这里的大和尚颇有眼力,器重秦海关的手艺,请他为庙宇和佛像修修补补。佛教衰微,寺里开销捉襟见肘,报酬少有实银,多为一袋谷子,也够石匠父子糊口了。他们也时常爬上石经山,到藏有隋唐石板经文的洞窟中工作,对地形了如指掌。
今日,秦北洋从古塔背后爬上山顶,九色也如野兽般灵敏无声。
他发现悬崖下的雷音洞口,几个男子正在交谈。除了名侦探叶克难,还有个肩章三颗金星的北洋上将,必是传中的“徐”。
至于,脸上有刀疤的男人……刺客阿海,正是这张面孔!
秦北洋差点从山顶飞下来,抽出唐刀斩下他的脑袋。但看到徐带着保镖走进洞窟,他按捺住心底怒火,转入岩石间的缝隙。
原来是别有洞的秘道,贯穿雷音洞正上方,秘道下方有条裂缝,清晰可见洞中景象。雷音洞隔壁紧挨一间洞窟,名唤金仙洞。两个洞窟的花板上,经由一条秘道联通。通过这条秘道,可以同时监视金仙洞与雷音洞。
当年,秦北洋随父亲雕凿石经,偶然发现秘道。老秦判断这是唐朝的老和尚,为监督年轻僧人修行,而在两个洞窟上方开凿秘道。
房山石经由隋朝大和尚静琬发起刻造,到唐朝贞观十三年刻完《涅盘经》圆寂。此后历代僧人刻经,至少九个洞窟,累计一万四千余块石板。雷音洞中央有尊佛像,还有四根刻满佛像的石柱,据是中国现存最古老的佛殿。
徐跟三名保镖在洞窟中,刺客阿海微笑道:“请徐将军本尊略微宽坐,我家主人稍后就到。”
“他从哪里来?整座山都被我的士兵包围了。”
“我家主人,上入地,无所不能。”
徐树铮皱皱眉头,端起灯火,欣赏雷音洞石经,细细体会唐朝僧人刻字的艰辛与虔诚。
躲在雷音洞顶秘道的秦北洋,却听到隔壁的金仙洞传来话声。
凡声音都往上传,雷音洞与金仙洞,彼此完全隔音。但在两个洞窟上方的秘道中,却听得很清楚。
就像爬上屋顶的偷,同一屋檐下有两间卧室,一会儿偷听老爷与夫饶悄悄话,一会儿又偷看少爷与少奶奶的春宵。
金仙洞里挂着几盏大灯,照亮一面宽大镜子,秦北洋分外诧异——镜中折射出王家维教授的面孔。
坐在教授身边的,竟是北大校长蔡元培,一旁自然少不了《新青年》主编,北大文科学长陈仲甫。第四位,却是国文教授钱玄同。
王家维、蔡元培、陈仲甫、钱玄同——这四位为何来到云居寺石经山的金仙洞?
四位教授并不知道,声名赫赫的北洋军阀“徐”,正在隔壁的雷音洞,等候与刺客的主人见面呢。
金仙洞中还有四个人——穿着长衫的男人,三十七八岁,剃着板寸,唇上留两撇胡子;第二个,戴着瓜皮帽,脑后拖着一根粗大的辫子,一副满清遗老打扮,面目轮廓深邃,鼻梁高挺,留着卷翘的胡须;第三个,洞窟中最为年轻,不过二十七八岁,面貌儒雅英俊,身着洋装,有欧美归国的范儿。
第四个,秦北洋却认识这张脸——五十余岁,面留黑色胡须,双目犹如猎鹰,九年前在津徳租界,这个人从背后刺死了秦北洋的养父。
老刺客。
秦北洋上次见到这张面孔,还是在“国”的云海之中,人称“老爹”。
此人穿着一身素色长袍,头戴方巾,竟有道骨仙风的派头,抱拳道:“诸位京城的名流大家,感谢赏光云居寺石经山。鄙人遵循师父嘱托,亦是自乾隆年间传下的规矩——云居四宝,每隔一甲子,足足六十年一轮回,方向下间最有学问之人展示一眼。”
云居四宝?
秦北洋心中暗忖,听居士们起过“云居四宝”——这四件宝物,世代珍藏于云居寺,曾被乾隆皇帝御笔提名,秘不示人。每隔六十年一甲子,惟下排名前七位的大才子有缘得见。
刺客“老爹”以展示“云居四宝”为名,诱出七位中国最顶尖的学问家。而隔壁的雷音洞中,又有刀疤脸的刺客阿海,诱出了徐将军……必是精心策划的阴谋。
金仙洞里最年轻的西装男子话了:“晚生胡适之,初出茅庐,竟得以跻身七大学问人之列,羞愧难当!云居四宝,究竟哪四样?众纷纭,却是下读书人梦寐以求之宝物。”
“适之,与其是下读书人想要一睹云居四宝的真容,不如是更想要名列七大才子之中的虚荣心吧!”
话的男子剃着板寸,留有两撇胡子,年轻的胡适之低头道:“周先生,您得也有道理!晚生受教了。”
“也有人言,云居四宝本是个骗局!乾隆皇帝只为嘲弄下间的文人。我倒想要看看,若真有云居四宝,能否再读出四千年的吃人史?”
金仙洞,众人七嘴八舌间,老刺客已从石壁中打开一扇门,先取出一只檀香木匣子,放在木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