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两个半月过去了。
中华民国八年,日本大正八年,西历1919年。
旧历除夕,京都下了场数十年难遇的大雪。中国留学生在宿舍里吃了顿简单的年夜饭,有些人喝得酩酊大醉,思乡落泪。秦北洋自觉又长大了一岁。
大年初一,古都乍成雪国,白茫茫银装素裹。
秦北洋牵着九色,背上藏有唐刀的长柄伞,去了一趟岚山。《源氏物语》的年代,皇室公卿泛舟大堰川,欣赏枫叶如火的岚山,想必有衣带风流的光源氏。岚山移植了奈良吉野的樱花,每年四月从渡月桥到中之岛,樱花灿烂夺目,白衣胜雪,飞落千年缤纷。
日本明治维新废除了农历,公历元旦取代春节。正月初一,岚山冷冷清清。一人一兽,踏雪来到龙寺,京都五大禅寺之首,足利尊氏的年代,由临济宗大师梦窗疏石创立。
果然,羽田大树没有失约,正在龙寺门口等着秦北洋。
这是他俩在居酒屋的约定——关于山本教授的“灵魂机械体”。
羽田大树蹲下看着九色:“不必担心,我对它已无任何欲念。普之下,惟有你才是幼麒麟镇墓兽的主人。
秦北洋切入正题:“羽田先生,你答应我的事儿……”
“放心!请耐心等候到今晚!我已一切准备停当。”
两人着着,过了龙寺北门,穿过茂林修竹,空气冷得让骨髓发抖。
倏忽间,秦北洋感觉背后袭来一股杀气……
“心!”
羽田一回头,刀锋距眉心只剩二十厘米,电光火石,容不得思考,只能闭眼,坐以待保
铛……
清脆的金属碰撞之声,火星飞溅到眉毛上。一只黑色的长柄伞,突然横到羽田的头顶,挡住这下致命一击。
竹林中露出一张陌生男子的脸,却穿着黑色学生服,举起长刀刺出第二击。
秦北洋从伞柄里抽出唐刀,再次挡下。第三击,劈向秦北洋的脖颈。日本剑术讲究一击必杀,根本不容还手机会,第三刀已是恼羞成怒。他轻巧地闪身让过,唐刀猛力击打对方刀背,当下砸落在地。
失去兵刃的刺客,仓皇逃窜,留下两行杂乱的雪地脚印。
秦北洋正欲持刀追逐,却想会不会有其他刺客?只能留下保护羽田大树。
“什么人要杀你?”
他确信刚才的刺客,无论从形象还是武器,加上行刺手段,都跟他在中国遇到的刺客截然不同。若是用象牙柄匕首的刺客,那么近的距离,别是羽田,恐怕秦北洋也被割喉而亡了。
“大正时代,日本有两种政治势力较量,一派是军部,都是冥顽不灵的疯子!另一派就是德谟克拉西的势力。日本帝国正处于全盛时期,犹如坂上之云,攀登万尺高峰,才能见识那朵辉煌的祥云,也许转瞬即逝!这是一个文明开化的国度,有英国式的君主立宪制度。不管你有多么讨厌,但当今日本是亚洲楷模,唯一能与白种列强平起平坐的黄种民族。”
看着羽田大树自豪的眼神,秦北洋想起落后的北洋中国,羞愧到无地自容。
“羽田家族就属于德谟克拉西——民主的势力?”
“西园寺公望殿下是羽田家的世交,最近几届首相都是他推荐的,也是日本民主政治最后的守护者。明治维新元老,日本陆军之父,山县有朋元帅,则跟我们势不两立。”
不管在哪个国家,政治斗争总是复杂而惨烈的,秦北洋想起徐苦心经营的安福俱乐部与安福国会,还有被连环刺杀身亡的国会议员们。
羽田大树拿出本子,用钢笔写上一行字——白虹贯日事件。
“这不是中国的成语吗?聂政刺韩傀,白虹贯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