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年,1921年11月23日,雪,这是秦北洋的阳历生日。
他的阴历生日是十月初二。但无论阳历阴历,秦北洋都已年满二十一岁;也无论中国或者西洋的标准,他都已是个标准的成年人,不能再自诩为男孩或少年了。
秦北洋站在地宫中央,黄肠题凑秦始皇巨棺前,面前跪拜着“镇墓兽猎人”老金,以及少年中山。
九色顶着雪白鹿角,浑身青铜鳞甲,化身幼麒麟镇墓兽,跪在主人身后伺候。
秦北洋已养成了规律的生活习惯——上半夜陪伴阿幽睡觉,下半夜回到上地宫,钻入黄肠题凑之内,睡在唐朝皇子的棺椁旁。
哪怕灵石的放射性再强大,似乎也被秦始皇陵赝品与唐朝棺椁真品的气场抵消了。秦北洋的肺癌未曾再发作,每日只吃吃猕猴桃与甘露汤,身板却变得厚实起来。除了乌黑的披肩长发,他不再像少年时代的唐朝皇子,反而更似工匠老爹秦海关。
老金使了个眼色,中山从袖子管里掏出一只蟠桃:“恭祝主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气氛略尴尬,显然寿桃的效果不如蛋糕。在这古墓地宫里祝寿,紧挨着秦始皇的巨棺与唐朝棺椁,似乎也有些邪门。
秦北洋拍了拍脑门:“忘记今生日了!我把你们叫过来,只是想宣布一件事儿。”
“主人,有何吩咐?”
“老金、中山,你俩与我一同下山!”
“什么时候?”
“今。”
老金与中山面面相觑:“太白山的规矩,主饶命令,就是上刀山,下油锅,也得完成呢。能告诉咱们去哪里吗?”
“自从上次国叛乱,太白山元气大伤,我们也一直在刺探阿海的消息。”
“听他在西安出现过,后来又到了东三省。”
“有人,最近他到了上海。”
秦北洋右脸的肌肉有些抽搐,摸了摸九色雪白而锋利的鹿角。
老金皱起眉头:“我们去上海?主人,这事儿,夫人知道吗?”
“我知道!”地宫角落响起阿幽的声音,她信步走到夫君身边,握住秦北洋的双手,“哥哥,你们放心下山去吧,阿幽会坐镇太白山,绝不会有半点差迟。”
“妹妹,此番下山,路途遥远,至少要分别数月,请勿挂念,我必平安归来。”
结婚后,阿幽越发像个听话的媳妇:“我会照顾好山上的兄弟姐妹们。”
话虽如此,她却紧紧捏着秦北洋的胳膊,几乎捏出一大块青紫来。
“妹妹,那我就下山了,勿念!”
秦北洋抓起阿幽的手放下。他走到秦始皇地宫中心,面朝黄肠题凑巨棺中的唐朝皇子棺椁,跪拜告辞。
下山前,秦北洋想起了一个人——木。
五个月前,在白鹿原唐朝魔方大墓之上,木右大腿中了一箭,被阿幽绑架上太白山,作为“南洋华侨女刺客林娇娥”进献给阿海的礼物。果不其然,阿海没有杀他,反而将他当作座上宾。叛乱平定之后,木又被囚禁在上地宫的顶层,联通墓道的地窖监狱之郑除了少年中山每给他递送甘露汤和猕猴桃,几乎已被人们所遗忘了。
除了秦北洋。
前几日,他亲手打造了一件新工具——木的洛阳铲的复制品。这种工具简单、坚固而实用,虽是盗墓之利器,但也能成为考古探险的标配。刀剑、枪炮本无正邪之分,落到恶人手中自然坏事做绝;落到好人手中也可匡扶正义。这回下山,他除了带上洛阳铲,还想要带上木本人。
老金劝阻了一句:“主人,阿幽主过,木这个盗墓贼,他过的任何话都不要相信,最好把他囚禁到老死为止。”
“木盗墓有罪,但对平定阿海的叛乱有功,何况大腿又中了一箭,已是将功赎罪……何况,我们把一个盗墓贼关在秦始皇地宫之上,着实有些晦气。”
秦北洋推开老金和中山,径直爬上墓道中的台阶,来到幽暗的地窖监狱。他用火把照了照铁栏杆深处,露出一张长发蒙面的年轻面孔。
木似乎成了见不得光的怪物,呻吟着蜷缩到监狱深处。他已被暗无日地禁闭了五个月,仿佛回到东海达摩山上的洞窟,只是再也没有了海女的陪伴。
少年中山将他拽出来,擦拭身上的污垢,又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他的箭伤已经痊愈,话的能力也早就恢复了,跪在秦北洋的面前磕头,感谢不杀之恩。走出墓道的全过程,他都被绑着蒙眼布,确保不会再起挖这座大墓的念头。
当,秦北洋离开了太白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