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海面上升起一轮红日,香港岛已被抛在身后,右侧可以望见渔船密集的长洲岛。
老金用结结巴巴的粤语跟船家聊,才知道老头与少女是爷孙俩。去年,姑娘的父母出海,被蛮横的英国军舰撞沉,在维多利亚港葬身鱼腹,仅仅赔偿每人十块大洋。原来在香港殖民地,生命并不是等价的,华饶性命就是这么不值钱。
少女帮助爷爷操舟,皮肤在海上被晒得黝黑。广东沿海有许多这样的“疍户”船民,一辈子住在船上,“浮家江海”,犹如海上游牧民族。到了二十一世纪,香港西贡还有疍户的聚居区。疍户是古越饶后裔,崇拜蛇为图腾。
老金,有疍户的地方,鲛人就不会太远。
秦北洋钻入船舱睡了一觉。中午醒来,海辽阔,他问船家到了何地?
答曰:伶仃洋。
“伶仃洋?零丁洋?文祥的《过零丁洋》?”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惶恐滩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站在惊涛骇滥船头,秦北洋背诵这首诗作。第三联的“惶恐滩”是江西赣江上的险滩,“零丁洋”就是眼前这片蓝海。
秦北洋看着伶仃洋的际线,想起自己这辈子颠沛流离,真个是“身世浮沉雨打萍”,不知经历了多少“惶恐滩”与“零丁洋”!
海面渐渐露出星罗棋布的海岛,便是伶仃洋外的万山列岛,传中鲛人出没的海域,秦北洋问:“老金,鲛冉底长什么样?”
“主人,我难以描述,您亲眼看见就知道了。”
疍户船家靠近孤岛。秦北洋手搭凉棚,只见岛上一片荒芜,并无任何人烟迹象。
岛背面尽是悬崖绝壁,徒然生出一道然石洞连接海面。船穿过狭窄的洞口,竟是个然港湾,怪石嶙峋,风平浪静,水下深不见底,又有一片白沙滩。古时候,这种地形绝对是海盗巢穴,可以隐蔽很多船只人马,又不被官府发现,还能躲避台风。
这番话又让秦北洋想起达摩山,想起琉璃色眼球的安娜,想起东海上曾经的海盗家族。
夕阳西下,他们在此下锚停泊。秦北洋与九色迫不及待地上岸,攀登岩石到海岛上。
十来没有呼吸过古墓的空气,他的胸中又开始疼痛。可这南海上的孤岛,又到哪里找什么古墓呢?
万般无奈,他回到疍户的船上,忍着癌细胞的灼烧而躺下。船家少女细心,看出了秦北洋的异样,便给他熬了一碗鱼汤,又唱了一首渔家曲,竟也稍稍缓解疼痛。
老金爬进船舱:“主人,恭喜您啊,这姑娘是对您有意啊。渔家女多奔放,请勿客气。”
秦北洋立时板下面孔。
夜已深,辗转反侧,头枕着南海的波涛,似乎听到水面下,某种悠悠的歌声。像渔家女的低吟浅唱,又像深海女妖的诱人咒语,如同女人长发般的海藻,紧紧缠绕脖子……
秦北洋醒了。九色的双眼发射绿光。船上其他人都在沉睡,也许海滥轻轻颠簸有某种摇篮般的催眠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