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来了。
它的脖颈与后背长满赤色鬃毛,仿佛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它的身体和胸口,布满黑色鳞甲。尽管有着利维坦的外貌,它却拥有直立行走的四肢。秦九色想起刚在北平城的影院里看过的好莱坞电影《金刚》。不同于那只大猩猩的是,怪物粗壮的双臂末端生长猛兽利爪,两条大象般的兽腿底部却是食草动物的蹄子。它浑身散发炽烈的热流,腐尸般的刺鼻恶臭,仿佛让人看一眼都会变瞎,大口呼吸就会中毒身亡。
虽然体型放大了数倍,叶克难却觉得它有些眼熟——就像他看到秦九色的第一眼,就想起十六年前西安城外灞桥柳下在他身上撒尿的丫头。
它是九色。
秦北洋的九色,白鹿原唐朝大墓地宫内,陪伴了皇子李隆麒一千两百年的镇墓兽。
五年前,上海“一二八事变”,浦东陆家嘴的墨者工工厂,在日本轰炸机的炸弹下化为灰烬。正在工厂实验室里做摘除灵石手术的九色,也被炸得粉身碎骨。它却如凤凰涅盘,从废墟中重生成不可名状的怪物。爆炸让有毒化学物质泄漏,也让它吞噬了更多的灵石。它已不再认得自己,甚至不再认得主人秦北洋。它潜入沸腾的黄浦江消失。
它开始在中国的山川湖海游荡,从长江口走到海南岛,穿越万水千山来到青藏高原的长江源头。它跨越过黄河、阴山与大兴安岭,想要去长白山寻觅唐朝皇子的踪迹——据终南郡王李隆麒的棺椁被阿海藏在那里。但当它杀死成百上千的日本与伪满洲国士兵,爬上海拔两千多米的长白山之巅,钻入冰封的池,却发现唐朝皇子棺椁已被转移了。
它愤怒地袭击发电厂与化工厂,将化工原材料与有毒物质作为美食大快朵颐。但在中国辽阔的内陆,找不到近代文明的踪迹。它只能掘开古墓,吞噬棺材与尸体,呼吸古墓里腐臭的气息。它不仅能准确地找到墓葬,还能发现盗墓贼也无法探索的镇墓兽。无论战国七雄的君主还是十六国的土皇帝,形形色色的镇墓兽都成了它的盘中餐——九色的体内已经汇聚了上百枚大不同的灵石,俨然是一座移动的核反应堆。
“它是九色!”
秦九色趴在卢沟桥的石板上,咬着叶克难的耳朵。
“你是秦北洋的镇墓兽九色?”叶克难心想这下凶多吉少,“它怎么变成这般怪物了?”
“上个礼拜,报纸上,古北口长城闹了怪物,几十座古墓都被挖掘,似乎不是人力所能为之。报纸上又永定河水流发热,不时有沸腾奇观。我就想是不是镇墓兽九色来了?”
“九色,你来卢沟桥是来找九色的?”
叶克难的脑袋有些迷糊,搞不清美少女“九色”与镇墓兽“九色”了。
“不,我是来抓九色的!”
秦九色从长柄伞里抽出一把三尺唐刀,又从大包袱里掏出一张俄国十字弓。
“这不是秦北洋的行头吗?”
“嗯,我爹把这些宝贝都传给我了。”
秦九色感觉后背心一阵发热,一尊石狮子断裂摔碎在身边。姑娘再一回头,只见怪物九色已站立在她面前,铁爪如同炮弹向她袭来。
叶克难生怕秦九色被九色打成肉泥,耳边却传来铮铮作响之声。原来秦九色举起唐刀,硬生生挡下了这一击。照常人早被打扁了,十七岁的女孩却纹丝不动,双臂似乎蕴含着无穷力量,抑或已得乃父真传,借用了唐刀中潜伏的安禄山之力?
高中女生秦九色摇身一变,仿佛成了女版的少年秦北洋,在1937年七月七日的卢沟桥上熠熠生辉,不免让叶克难想起十七岁那年的秦北洋。她身手矫健地挥舞唐刀,借着怪物九色的力道,腾空而起,灵巧地躲开怪物九色的连续攻击,这不是太白山上刺客道的功夫吗?又像早已失传的华佗“五禽戏”绝学,分别如同虎、鹿、熊、猿、鸟的姿态,加上刚发育的女孩窈窕婀娜的身子,在曳光弹照亮的夜空中分外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