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半晌,两人一同来到八大街的宽窄胭脂巷子,婆娑的月影伴着幽婉欲断的丝竹弦音,左右都是丹墙环护,楼阁上开有绿窗朱户,高高低低的明灯勾在木架上错落相接,由远及近映射出璀璨的光芒,不时有姑娘从阁楼窗间探出头来,发鬓间珠翠环绕,衣饰华丽。
晋楚染不免想起两年前的事儿,含笑抬手戳一戳晋楚谢。
晋楚谢侧目觑了她一眼。
巷前有一道幽长的曲折游廊,穿行过去就是外院,与石子甬路相接,一整排翠竹,并着内墙上满架蔷薇,在渐渐西斜的月光下开得姹紫嫣红。
晋楚染一面走,一面笑道:“也不知是八大街上头的哪位姑娘得了二哥哥这样的喜欢?”
晋楚谢侧头瞅一眼晋楚染:“又在胡说了!”
晋楚染笑看着他问:“不是吗?”
晋楚谢抬手一拍晋楚染的脑袋,“进去你就知道了!”
晋楚染一挣眉。
随后,晋楚染就跟着晋楚谢一同入了眼前的一间屋子,一走进去弥漫满室的脂香扑面而来,打眼就见到一块汉白玉雕屏,上头镂刻图案乃是黄沙遮日,使人感到满目荒凉,萧瑟的秋风吹拂着枯老鲜红的枫树,眼前仿佛号角已经吹响,烽烟滚滚,战马嘶鸣着驰骋来去。晋楚染站在屏风前面看得发了怔,口里却不禁笑道:“这是用上好的汉白玉雕刻的,价值不菲,却只是……”
还未等晋楚染说完,后头就有一人出来道:“姑娘好眼力!”这人穿了一件淡紫色的薄纱衣袍,腰间系着一条素色玉带,眉宇间流露出的神情颇为轻佻风流。
晋楚染回神过来看他一眼,随即侧脸问一直立在身侧的晋楚谢:“他是谁?姑娘呢?”
晋楚谢低眸笑看着晋楚染,含笑道:“都跟你说了没有姑娘,”说着,晋楚谢抬手一指,“他是诏安街安国侯府的二少爷北堂仲轩。字子伯。”
晋楚染蹙眉:“北堂仲轩?”她听过,知道他是安国侯府的二少爷,但并不曾认识,也没碰过面。
北堂仲轩轻笑着走过去两步,问晋楚染道:“方才听姑娘仿佛有未尽之言?”
晋楚染“哦”一声,然后笑着一摇头:“没什么。”
北堂仲轩继续问:“方才姑娘说,只是什么?”
晋楚染见逃不过,于是淡淡笑道:“我只是觉得这块汉白玉屏风放在八大街烟花繁华的胭脂地,上头的金戈铁马显得十分格格不入罢了。”
北堂仲轩抬手摸一摸自己的鼻尖,一时也不回话,久久抱臂打量着晋楚染。北堂仲轩弱冠之年,生母乃波斯闻人氏,为安国侯北堂鹭二房姬妾,可惜早早逝去,死因至今众说纷纭。上有一同胞大哥北堂佳赫,为人阴险狡诈,笃定闻人氏之死必与大奶奶轩辕荷有关,日日想着报复。北堂仲轩却不同,自闻人氏死后,无人约束,成日里地泡在八大街花天酒地,阅女无数,时日一长耗尽了初时的新鲜感,世间万千女子皆入不了他的眼,今日倒是对晋楚染提起了几分兴趣,以往欣赏喜爱这汉白玉屏风的人并不少,但大多都只是爱惜其价值千金而已,但晋楚染的话却是与众不同,另有一番独到见解,十分不落俗套。
晋楚谢抬手大力拍了拍北堂仲轩的肩头。
北堂仲轩一惊,歪过头去盯一眼晋楚谢:“干嘛?!”
晋楚谢看了看晋楚染,又看了看北堂仲轩:“你在看什么呢?”
北堂仲轩盯住晋楚染,嘴角一勾,笑问:“这姑娘你是从哪家钓来的?”
晋楚谢睨着北堂仲轩:“想什么呢!这是我家六姑娘!”
“六姑娘!”
北堂仲轩又看了晋楚染一眼,随后轻轻一笑,才又淡淡道:“原来你就是信阳侯府的六姑娘,那个名叫晋楚染的,在家里总听北堂熠煜提起你。”
晋楚染不解:“提起我?我跟小侯爷并不相熟。”
北堂仲轩好笑一声:“小侯爷?是呵!他是小侯爷!”
晋楚染看住北堂仲轩一蹙眉,心头觉着怎么安国候府的人一个比一个奇怪。
晋楚谢也问:“北堂熠煜跟小六有什么牵扯?”
北堂仲轩轻笑,“其实也不是北堂熠煜总提起六姑娘,而是他常入宫与太子殿下、二殿下混在一起,回来大奶奶也会问,但一问他就会言及于你。仿佛是太子殿下和二殿下十分放不下。而非他。”
晋楚染听了,点了点头道:“没错,我跟太子殿下、二殿下确实比小侯爷要稍熟些。”
北堂仲轩低眸一笑。
晋楚染忙道:“不过入宫时在一块玩儿过罢了,没什么别的,还请二少爷千万不要误会什么,”说着,她又看向晋楚谢,低一低声音道,“二哥哥也是。不要误会了。”
晋楚谢“嗯”了一声。
北堂仲轩一挺眉。
静了一会儿,晋楚染将身子往晋楚谢一靠,目光又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北堂仲轩,小声问道:“原来他就是你要找的人?”
晋楚谢点头。
北堂仲轩却听见了,就道:“子歉来这八大街除了来找我还能找哪个?”说着,他就朝晋楚谢一挑目,“这里的姑娘们他必是看不上的。”
晋楚谢无言,轻轻一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