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致的回答并没有引起安镇山太大的震动。很多故事虽然已经过去,虽然有很多人想刻意遗忘它们,但事实就是事实。
吴伯庸是周朝遗臣,若不是当年周朝兵败如山倒,他也被部将反叛,是不可能投降的。先帝念及他忠贞不渝且年事已高,才特加恩赦,并让他镇守云安城附近的平城,远离朝堂。
“周朝亡了二十多年,吴伯庸竟还是不能释然,可见是个大丈夫。当年搜捕周朝王室,是我带的兵,吴伯庸恨我,也是应该。但是他不该恨你。”安镇山整理好布防图,面『色』平静地说。
林致苦笑一声,回答:“王爷这是在挖苦我吗?你难道不记得了,周王室唯一一个小皇子死在了我的手上?那时他不过是一个刚出生三个月的婴儿。吴将军一生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跟旧朝共存亡,而是做了仪国的臣子。他恨我胜过恨你。”
安镇山抬起头,望着倚重多年的幕僚,半晌无言。
“我说错了什么吗?”林致问。
“你当然说错了,”安镇山答,“虽说这是个埋藏了二十年的秘密,虽然你瞒过了所有人,但是这件事我知道。”
林致心里“咯噔”一声,眼角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秘密?”
安镇山从几案后面站起来,走到前面,说:“当年,你是周哀帝的侍讲先生,他虽荒『淫』放纵你却忠心规劝。后来,周朝皇室倾覆,周哀帝自焚于浣雪阁,大多数皇亲贵胄一起陪葬,剩下的臣工、公主、妃嫔也相继被我抓获,唯有皇子周恪瑀下落不明。之后,有个曾在皇宫当差的小黄门向我举报,说小皇子在你手上。”
林致的额头上透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脸『色』也白的有些吓人。
但安镇山没有停下他的讲述:“你原本想抱着怀里的婴儿一起跳江,为周朝殉葬,却没想到被我救了上来,可惜的是,那个孩子惊惧而死。再之后,我再三邀请,你终于做了我的幕僚,为的是养活你的儿子。”
“对,是我亲手杀了哀帝的幼子。”林致带着颤抖的声音说。
安镇山摇了摇头,抬手示意林致不必紧张:“你的妻子在你跨进我王府大门的时候悬梁自尽;你当我的幕僚这么多年,却从不要任何官职封赏;林初寻作为我摄政王府未来的姑爷,却一直藏在深山读书求学,神秘地让人难以捉『摸』——你觉得,这都是什么原因?”
林致站起来,面对着安镇山高大的背影,说:“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是,我都知道。”
“那你还把玲珑郡主指给初寻?”
“前辈的孽本就不该让后辈去偿还。初寻那孩子品行端正又博学多才,更得到你悉心教导,我怎么会不放心?原本我请你出山也只是因为你一身的才华。既然是个秘密,那就让它永远埋藏下去吧——只是可怜了你的儿子。”
林致此时心情极度复杂。有感于安镇山的知遇之恩,也自责与自己的忠孝难以两全。他说:“你忍了这么多年,为什么现在说出来?难道你以为,在你身边这么多年,我还会想着报仇?”
“不。我现在说,只是因为再不说,就真的没机会了。我递上的奏章迟迟没有回音,说明朝政已经完全被琅琊王把持,我们没有退路。我们面前除了突厥国宇文卓带领的三十万大军,还有下落不明的叛军孙继龙部和难分敌我的吴伯庸部,我们没有援军。”安镇山转过头来,正视着林致通红的眼睛,说:“不止如此,前日老赵捡到了一把刻着梅花标记的佩剑——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