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记得。”
“但是今天,我要为故人送别,岂能没有酒喝?这是西域进贡的好酒,整个王府只有这两坛,颜叔尽兴吧。”
听安玲珑这么说,颜吉虎的脸上竟显出满足甚至得意的神『色』,他打开酒坛的盖子,贪婪地嗅了嗅,果真是清冽的好酒。他惊喜地说:“这是不是西域的‘醉风波’?俺早就知道老王爷藏了这酒,心里惦记了这么多年,没想到今天喝上了!”
安玲珑不懂酒,但只要颜吉虎开心,她的歉意就可以稍微缓和一些。她将颜吉虎扶起来,高声说道:“既是喝好酒,哪有跪着的道理?你我开怀畅饮!”
“好!”
二人将手中的坛子一碰,仰头就往嘴里灌。裹挟着浓郁的香味的酒『液』从坛子里涌出来,焦躁地翻腾跳跃。
安玲珑的样子还算斯文,颜吉虎的情绪已经不受控制,只想让自己尽快陷入不分虚实的醉梦中,所以大口大口地饮着。酒『液』除了涌进他的口腔,很多顺着他的胡渣、头发流到脖领上、囚衣上,让酒香以更大的面积四散开来。
没喝几口,安玲珑就已经被微辣的酒冲的有些头晕,但她没停,喝到一半的时候,她没来由地想起了她先去的父王,眼眶泛起了微热。
自从颜吉虎的事情发生,安玲珑就会常常想起她的父王。
安镇山的酒量也算不上好,平时更是滴酒不沾,可就有那么一次,安镇山喝醉了,睡了一天一夜才醒来。
安玲珑记得,那时她没了母妃,没人照顾,参加皇宫宴会的时候更被蜀王家的长她四五岁的承平郡主欺负,被推进了御花园的水池里险些淹死,安镇山一气之下,就将她带在了身边,进了军营。
她刚进军营不久,就碰到了军中处置逃兵。
逃兵被抓住之后只有一个结局,就是处斩,奈何领队的将军安玲珑认识,他是安镇山的拜把兄弟、跟安镇山出生入死的骠骑将军郝昶。
郝昶曾是仪国公府管家的儿子,与安镇山一起长大,一起读书、习武、起义、征讨四方,可惜,他因看不起手无缚鸡之力无官无品的林致,拒绝听从林致号令,致使前军溃败,之后他也没能及时整编部队,竟率军逃跑,被安镇山擒住,处以斩刑。
那天的刑场上放了整整十坛烈酒,也是两个人对饮:一个是郝昶,一口酒两行泪,泣不成声;一个是安镇山,闷头饮酒,默默无言。
炽热的阳光下,两个男人的身影久久伫立。
如今她在以同样的方式送别父亲的又一个战友,才体会到其中的辛酸和无奈。送别总是一件难以让人接受的事,我们能做的,只有成全罢了。
两人同时把酒喝完,将酒坛子重重摔到地上,坛子被打碎,碎片在地面的冲击下肆意地流窜,带着少许残留的酒『液』,像绽开的花朵,热烈而奔放。
监斩台下的每个人都肃然仰视着台上的两个人,一个年老,一个年轻,却都很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