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后七零后的上一代父母,兄弟姊妹往往都很多,薛梅也不例外。
真正的七大姑八大姨,薛梅最小的小舅舅,比她还小一岁,今年正好也参加高考。
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薛梅的小舅舅冼国强是姥姥一家的掌上明珠,薛梅这个外姓的外孙女并不怎么受待见。
关键外孙女太多了,多到姥爷姥姥记不住名字。
薛梅又是其中最普通的那个,没有任何优点,凶还特别大,带她出去遇到街坊领居异样的目光,姥爷姥姥都嫌丢人。
冼国强却完全不一样,从小长得白白净净的,而且学习成绩特别好,今年高考后估分,比中专录取线高了二十多分呢。
农历六月二十三,是薛梅姥爷的七十大寿,薛梅的父母早早起来,去糖烟酒公司买了些罐头点心,带着两个儿子坐了一个小时的公交车,来到大西郊的三桥塑料制品厂家属院,给薛梅的姥爷拜寿。
“你们家小梅呢?”
姥姥记不住别的外孙女,却对薛梅印象深刻,现在的女孩子真不知羞,从小裹得紧一点,也不会长得那么大。
“她去查通知书了,晚一点自己过来。”闺女随爹,薛梅的父亲也是一个老实内向的人,有点害怕丈母娘。
“中专的录取通知书早都发完了,小梅这是在等大学通知书啊,厉害,厉害,比我强多了!”冼国强用炫耀的语气,故作谦虚之词。
“小……国强你拿到通知书没有?听说你估分高得很,肯定能上个好学校。”薛梅的母亲从小受父母影响,把冼国强看成老冼家的传承希望,听说他高考考得不错,衷心为他高兴。
但她一不小心,差点叫出“小强”的昵称,冼国强刚刚拿到中专录取通知书,觉得自己已经是大人了,最怕别人把他当小孩,当即就有点不高兴。
“省银行学校的通知书,没意思,只是一个中专,小梅要是考上大学,可比我强多了!”
听说冼国强考上了省银行学校,七大姑八大姨都是一片惊叹。
银行是八十年代最早统一职业套装的行业之一,再加上宽敞整洁的工作环境,流水一样的大额钞票,在普通工人的心目中就是高端金领。
“国强给咱家争了口气,咱们塑料厂的子弟,又出了一个国家干部!”薛梅的六姨冼灵芝从厨房探身出来,咋咋呼呼的叫道:“菜都炒好了,可以开席了,咱家今天是双喜临门,咱爸和国强都要多喝两杯。!”
家里人口太多,几张床板都掀起来当餐桌,门口的过道里又给孩子们摆了一小桌,在阳台上叮哩咣当放了一挂鞭炮,开始热闹的家宴。
没人再提薛梅。
薛梅到底来不来,也没人关心。
大家的焦点都集中在冼国强身上,就连七十大寿的姥爷也稍逊风头。
工人老大哥的自豪感,也存在鄙视链,大厂瞧不起小厂的,高精尖瞧不起粗加工的,奖金高的瞧不起只拿死工资的……
塑料制品厂一般处在鄙视链的下游,天天被浓硫酸熏得睁不开眼,做点塑料盒子塑料壳子,和其他厂开十米龙门刨的工人相比,实在太低端了,除了多领几块钱的有害补助,其他一无是处。
按照一般工厂子弟的人生轨迹,冼国强多半也是招工进厂的命,一辈子在浓硫酸的酸雾里工作,现在考上了银行学校,当然是春风得意马蹄疾。
坐在酒桌上,他又以胜利者的姿态,对薛梅的父母点评道:“小梅的学习成绩虽然不行,但也不应该自暴自弃,今年中专单独考试,小梅报考中专的话,多少还有一线希望,报考大学这不是浪费机会嘛!”
薛梅的母亲有点尴尬:“是,我们当初也想让小梅报中专,但是这孩子……”
冼国强很痛心的打断了她:“这是好高骛远!你看我的成绩虽然很好,完全可以考大学的,但我就报中专,为什么呀?做人做事必须脚踏实地……”
他是薛梅的小舅舅,按道理有资格说这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