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西军阀听从朝廷的命令,发兵围攻长安,并不是他们有多忠心,真想为朝廷出力。
只是汉朝虽然衰败,被曹操新立起来的许昌朝廷多少还有点儿威信,曹操、袁绍、吕布、刘表、陶商,再加上新近降伏的袁术,理论上全都尊奉身在许昌的刘协,故而天使相召,前来出力,可以给自己的大旗添添光彩,便于招兵买马,割据一方。再说了,李傕已是落难的凤凰不如鸡,迟早会被捏掉,自己若是不去踩上一脚,好处就都被别人给分光啦。
可是动兵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一应粮秣物资都需要筹划,还可能死伤自家部众,倘若仅仅为了勤王的虚名,这些军阀们也是不肯来的。他们围攻长安,还希望得到朝廷的额外赏赐,比方说给钱给粮啦,给正式划定地盘啦,给升个官儿,赐个爵啦,等等。
是勋持节镇抚关东,是有一定权限暂署官员的,虽说回朝还要上报,才能正式任命,但若非太过无稽,朝廷一般不会驳回。所以是勋前此就任命了好几位郡守和县令、长,这回又直接拜高顺和贾诩为杂号将军,都既在他权责范围之内,又事先跟曹操打过了招呼。
然而这么一来,那些关西军头都不干了——又不是光高顺、贾诩两个攻的城,我们也有出力啊,为何不得封赏?想那高顺亲冒矢石,奋勇先登,背后又有吕布做靠山,还则罢了;贾文和不过是赶巧了李傕等人想从他的防区闯过。才捡个便宜,要是那群杂碎打我们防区过。我们也能轻松取其首级啊。何以我等皆不获赏,单单赏他们两个?
以杨秋为首,众人当即鼓噪起来。
他们这么小家子气,也早在是勋的意料当中。不过是勋也郁闷,以我的权限,拜俩杂号将军已经顶天了,汝等昔日党从李傕、郭汜,身上也都挂着将军号呢。难道要我开口授汝等四平四安甚至四征四镇不成吗?我哪儿有那权限!当下急忙举起酒杯,微微笑道:“卿等安得无功?不日即可与勋共返许昌,献首天子,并录前功,天子必有重赏。”
马腾轻轻摇头:“微末之功,安敢求赏?我等远来为天子诛叛逆,侍中以长安粮秣、金帛相酬。足矣。各有防区,不可远离,且待异日再往许昌去觐见天子吧。”那意思,我可不会为了一点点儿赏赐就急巴巴跑许都去,那是曹操的地盘儿,去了就是羊入虎口啊。
杨秋等诸将听了马腾的话。就有一多半儿都明白了过来,赶紧跟着推辞,说我们刚才想左了,把粮食和财物赏给我们就得,我们不应该要求更多。只有程银粗蠢得让人起急。撇着嘴道:“粮秣、财帛自然要分,然而各部皆有伤损。若不得官位时,我等或不在意,只恐部下不满,倘若争执起来,恐与侍中大为不便。”那意思,我们知道你的权限就到这儿了,不可能马上给我们升官,但是可以先封拜我们的部下呀,先给搞几个杂号将军、校尉啥的来吧。
是勋瞟他一眼,心说你以为我是李傕、郭汜啊,还是杨奉、韩暹,见个人就给封将军,捡块石头就给刻印?这回攻城,各部总共也就折损了数百人,在城门楼上砍死的助守百姓都比这数多,哪个部下有高顺这么出力,值得封赏?当然他不好明着呵斥程银,只能先陪笑脸:
“勋在城西,未见将军等攻城之勇姿,亦不晓谁为有功者也,可先报将上来,容某斟酌……”
说着话,突然注目马腾:“城西攻战之际,勋见一少年将军,身披锦衣,手持长槊,不惧箭矢,逼近指挥,不知何许人也?”
马腾急忙回答道:“不敢,乃犬子马超尔。”
是勋心说我猜就是西凉锦马超,只是当时没来得及问,不过么,现在问一问倒是恰得其时——“果然虎父无犬子!勋素闻西凉骑兵甲于天下,今日一见,传言不虚。早知仅召将军前来,便可使李傕授首了。”
他从夸奖马超,瞬间一转,变成了夸奖凉州兵、马家军,杨秋、侯选等人都知道马家军的厉害,虽然心里有点儿不大舒服,也不好说些什么,贾诩低头夹菜,就跟没听见一样,只有吕布闻言,不禁冷冷一哼:“羌胡杂虏,强横残虐,能战则未必!”
吕布是并州五原郡九原县人,麾下一水的并州将领(陈宫除外),皆自负武勇,以为天下骑兵无出其右者,自然不会把凉州人放在眼里。再加上,他其实跟凉州兵一直是有心结的——想当初杀丁原而投董卓,董卓手下一水的凉州将,把凉州兵当心腹,把并州兵当外娘养的,尤其大都护胡轸,不忿董卓宠吕布,三天两头想找空宰他,于是吕布就趁着出征之际在军中大散流言,乃致有阳人聚之败;再后来攻打长安,杀了吕布恩主王允的,也全是一票凉州人。所以是勋一夸凉州骑兵,吕布就忍不住要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