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承认,韩耀这临机一动想出来的所谓“妙计”,确实有其独创性,但问题在这个时代或许是新的,对是勋来说,却是一条有前……后车为鉴的“旧计”了。。
在原本的历史上,后来魏、蜀、吴三国鼎立,东吴太傅诸葛恪统率二十万大军北伐,攻打合肥新城,围攻了两个多月,眼看城破在即。于是守将张特跑出去对诸葛恪说:“今我无心复战也。然魏法,被攻过百日而救不至者,虽降,家不坐也。自受敌以来,已九十余日矣。此城中本有四千余人,而战死者已过半,城虽陷,尚有半人不欲降,我当还为相语之,条名别善恶,明日早送名,且持我印绶去以为信。”——跟韩耀的说法近似,都是您请再缓个几天吧,我等必定投降。
诸葛恪听信了张特所言,果然止军不攻,可是谁想到张特归城以后,连夜拆民屋以修城防,等天亮了突然反口:“我但有斗死耳!”诸葛恪大怒,加紧攻城,然而已经不赶趟了,吴军士气低落,曹魏援军将至,没办法,只好撤退。
当然啦,两相比较,张特和韩忠所处的形势并不相同。首先,诸葛恪打合肥新城,本意是围城打援,所以拖拖拉拉的,二十万众攻打一座仅仅三四千人守备的城池,两个多月都没能拿下来,导致士气低落;而此番幽州兵新至,才准备了两天,然后打了一天,昌黎城便岌岌可危了,哪怕真的能够再拖十天,攻方士气也不会有多大折损——况且辽东的援军亦未必能到。
所以说啊。我不是拖了很长时间拿不下城池来,从而对破城丧失了一定的信心,我只要再努一把力,明天就能取胜了,有必要再多等吗?就为了使韩忠的妻孥不遭公孙家责罚。传此仁义之名?
当然更重要的是,韩耀料错了是勋本人,是宏辅虽为一世之大儒,颇重名声,但这名声不该从战场上去挣啊,正所谓“兵者诡道也”。厮杀之际,有何仁义可言?是勋又不是宋襄公,他并没那么迂腐。
不过呢,倘若是勋并不清楚张特的“旧计”,也无诸葛恪“后车之覆”。或许他直接喝一声“滚”,就把这韩耀给轰走了。而既然能把韩忠和张特类比起来,他却不禁起了童心,想要好好耍弄一下这位自命“智谋之士”的使者,因而板着面孔问道:“得无诈乎?”
韩耀闻言,不禁吓了一大跳,骤然变色,但他随即就反应过来了。赶紧装出一副老实面孔来,回复道:“城内兵寡,难敌王师。安敢施诈?君侯毋乃太多疑乎?”
是勋冷笑道:“此城旦夕可破,何必迁延时日,难道汝等尚寄望襄平之援否?”韩耀几乎脱口而出:“诚如君言!”好在及时把真话给咽了,匆忙分辩道:“君侯此来甚急,襄平安得遽发增援?不过十日为期耳,即有援军。料亦始渡大辽水也。”您算错啦,援军且来不了哪。我们哪敢抱那种奢望?
然后又恭维是勋:“君侯仁名,天下知闻。一诺不啻千金之重。今若救我主妻孥,料辽东人心必然归附,昌黎东方各邑,或感君侯至诚,当不战而自下矣。昔成汤开网三面,以释群鸟,自兹天下归心,君侯岂不愿效故圣之所为耶?”
是勋肚内狂笑,心说商汤“网开一面”的故事,能跟今天的事儿类比吗?这狗头就连言辞之能也没过关啊,舌辩之才,顶多也就d级——可见辽东无人矣!他耍韩耀也耍够了,正打算是把这家伙就此赶出帐去呢,还是“两国相争,先斩来使”呢?突然眼角一瞥,就见身边的诸葛亮朝着自己微微摆了摆手。
是勋略微侧了侧身体,靠近诸葛亮,孔明凑近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是勋不住点头,随即转过来,重新面对韩耀,沉声道:“汝言亦似有理,然兵贵神速,吾不能久淹于昌黎之下。若果真心降伏,即将所拘船只释于城外,吾将遣前军渡渝水继进——明旦若不见船时,吾便总攻。”
其实昌黎也即后世的辽宁省义县,并非当道要隘,非攻不可的。从阳乐指向辽东的腹心之地,走南路要更简单一些,也即经宾徒、徒河两县——在后世锦州市境内——渡过大凌河,再自医无虑山南麓前往无虑,无虑而至险渎,就可以开到大辽水岸边了。此外,还有北路可行,乃从阳乐境内即渡大凌河,然后绕过医无虑山北麓,再南下无虑——相对要远一些,所经之处也荒僻得多。
问题是勋早就遣密探以行商为名,探查过各条道路和辽东各城邑了,也跟阎柔、田畴研究过周边地理环境。宾徒、徒河、无虑等都是小邑,守备更为薄弱,很好拿下,只有昌黎虽非险塞,却有数千守军,要是轻易将其放到身后不管,自循南北二途向前,韩忠若抄袭自家的粮道,那可如何是好?
况且,昌黎濒临大凌河,韩忠早将周边船只搜罗一空,全都拘至城北沟渠中了,要是先拿下昌黎,得其舟船,那么渡过大凌河就更加方便——这正是是勋要来打昌黎的缘由,至于南方的宾徒、徒河,他早就派于禁率三千军前往攻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