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传来几声鸡鸣,天色即将破晓,这条道上又开始热闹起来,在黑白二位副使的召唤下,成群结队的亡鬼开始往地府的方向聚拢,一波又一波。
待到鬼群都走得差不多,北染也起身向男子道别。
“仙长的故事十分精彩,只可惜我现在必须得走了,没法听完结局。若是以后还能遇见仙长,我也讲一个故事还你,不过我的故事平淡无奇,不像你的那样凄美动人,不知仙长会不会爱听。”
她退后两步,向他弯腰深深的行了一礼,转身踏上了那条漆黑的道路。
“我等的人,今日,他还是没来。”
男子同样躬身拜别她:“此年今日,后会有期,来年他日,别来无恙。”
她走得很快,未出二里地,身上惨淡的白衣便骤然变色,化为一道艳丽的鲜红飘向黑夜深处,或许那才是她平时的妆扮。
空中留有余音,是一首残诗:“白茶清欢别无事,我在等风也等你,苦酒折柳今相离……”
“……无风无月也无你。”男子轻声将诗补齐。
看着北染远去的孤寂背影,景吾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觉得,他应是恨她的。
活的这数万年来,他在神界的风评还算不错,除了一些不了解他的人认为他游手好闲之外,各神对他均是尊敬有加,他待人接物也从来都是笑脸相迎。世人都以为他广交六界,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他的挚交好友从来都只有那么一个。
那人强大如斯,六界无谁与之匹敌,却因她落得如此下场。而她又何尝不是为了霁长空,才剔脉散魄,受尽这轮回之苦。景吾不知道他们之间谁欠谁更多,也不清楚这笔账到底该怎么算。
说起来,他们之间的缘分竟是因他而起。当年他练剑失手,斩断了北染悬于南天门上荡秋千的捆仙绳,却连起了她与霁长空之间那原本应当永不交汇的姻缘线,而现在也正由他亲眼看着这段缘分在他面前消失殆尽,无影无踪。
他合上眼睛,还未完全褪去的月亮在他脸上映下最后一道光华。
情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何至于能强大到把一个具有毁天灭地之能的上神摧得灰飞烟灭。
当时,他使上自己十成的法力设下结界,困住现场所有飘走的散灵,再抛出身上全部的锁灵囊,却仍是没能收到霁长空一缕魄、半缕魂。本着痛失挚友的心情对北染怨恨至极,可现在,他却还是忍不住来替他见了她一面,他舍下性命也要护住的人,他也理应帮他照看。
景吾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压在北染刚躺过的那块石头之下,踏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离开了。
一群早起的孩子追逐打闹着路过这里,稍作休息之后,其他几人又跑着玩闹起来,一个走在最后的小丫头不经意间发现了石头下的东西,顺手一伸,将它拿了出来。
她解开这连用来捆绑的绳子都如此精致的锦囊,只见里面装着一沓折得整整齐齐的信纸,每一张上面都写了满满的字。
“先生,我今日在书中学得一新诗,道:‘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细想之后,仍不得要领,我问了爹爹和娘亲,他们只笑说让我问你,你何时回来,我在等你为我解答。”
“先生,你走时吩咐我每日要勤加练字、多习功法,我一个也没忘。所以你看,我的字是不是比之前好了许多,且前两日与十九他们比武时,我已能一个对付他们十个,以后再遇到危险,我就能自己保护自己了。不过,我还是更喜欢你保护我,因为,只有躲在你身后,我才觉得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