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谷窄道,此乃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凌兄所言极是,此地极险,以落石堵路,谷口列阵,两侧箭石齐下,纵百万雄师也不得前进半步。”
“据势而守自是轻而易举,若令殿下为攻方,当如何应对?”
“你我相逢已有一月,先称将军后称殿下,何时可换个称呼?至于攻此势,唯强攻突破或以强弩反制方可,不然需以尸体铺路,死伤无数。”
“我观贵国山兽极擅攀援,虽不可攀岩而上,未尝不可顺势而下,乘百丈之威必不可当。”
“诚如凌兄所说,此为玉石俱焚之策,攻者必亡,战阵摧崩亦不可阻,盾阵枪阵无可制,弓弩反击自取死,也唯有真正死士敢以此猛击。”
摇头晃脑,高谈阔论,两人中的黑发青年忽然抬头看向发出轰隆声响的山谷两侧:“死士来矣,殿下何以对?”
白发青年同样抬头,湛蓝眼眸闪耀刺目光芒,却见山谷两侧传来震天喊声,山石檑木与箭矢俱下,伴着雷火之威,更有乘骑穿山甲状山兽的身影俯冲而下,手握重枪,粉身碎骨流星而下!
这场袭击来得太突然,却好像出现得理所当然,泰山崩于前,身为主将的姚远却不色变,而是抬手低吼,有神箭手挽起长弓,一道道火流星逆流而上划出艳丽至极的抛物线,将木石化为齑粉,更在百丈之高的山谷两侧燃起硝烟,临危不惧,仰射杀敌,这等神射手确实强悍,然而他们故能毙敌,却无法凭高超箭术将漫天而落的木石箭矢消弭,而当经历从百丈高处坠落的加速,便是一枚石子也堪称致命。
这等危局下战阵却不见慌乱,姚远抬手又是一声低喝,身边的牙兵早已会意,挥旗吹号,鼓动士兵萦绕真气举盾相接,却听得一连串恐怖轰响,甲衣俱碎,血雾弥漫,有山石落于钢盾粉碎,却无法掩盖兵士成片倒下的事实。
见得这一幕凌青云不由轻叹,他有所期许,或许深不可测的姚远还留有一手,例如激发某种防御法阵挡住攻击,或以足够强大的能量将攻势直接蒸发,可事实证明号称可以将赤峰大陆平定的皇子殿下也没有那么万能,遭遇敌方占绝对地利的突袭也得吃瘪,即便及时反击与防御将损失降到最少,一时间的伤亡也有上百人之多,先前便是击溃数千人乱军都未有过如此损失。
“能躲过我的侦查,不是普通敢死的。”目视着眼前的血红惨状,姚*静开口,却听弦动之声,又是万箭齐发从山谷两侧射落道道身影,也有手握大刀的战士劈出丈长匹练,在山兽骑者真正闯入军阵之前便将其劈成碎片,可临死者大吼,俯冲之势斩之不散,硬生生将大刀战士及其同僚一起撞成血泥……突袭,反击,收殓尸体,一场战斗就此落幕。
“是铁青国人。”检查了敌人尸体的部将如此回复,闻言姚远微眯双眼,半晌微微点头:“火化尸体,继续前进。”
“只这一个月,倒已是第九次了。”策马上路,凌青云随口道。
“两军交战少不得这等伎俩,总有人顽固得很,宁可抱着贼的身份不放,为此一路到黑,丢掉性命在所不惜。”姚远淡淡的答道,语气中多是无奈,却不乏有几分钦佩,这些刺客要么是叛军派遣,要么就是他昔日走南闯北惹下的仇家,为了完成目的,他们慷慨将身家性命抛之脑后,对不共戴天的仇敌发起孤注一掷的攻击——尽管他们连仇家的一根汗毛都没伤到。
对凌青云来说这很新奇,他没少见杀手,牧飞羽请来的杀手曾是他的心腹大患,青河大陆有追魂殿,八荒大陆更有相应的行当——即便是普通武者也可以随时就职干上一票。但这一个月来袭击姚远的却不是类似杀手,他们没有杀手特有的冷酷与杀气,呈现出的却是冲冠怒气,非为杀而来,为复仇而来。
他们的前身是山贼喽啰,是贪官子嗣,是亡国之奴,被夺走昔日生活的他们满心愤恨,明知以卵击石却执着地向赤峰国大将发起袭击,这种行为在旁人看来是飞蛾扑火,在当事人看来是苍蝇般烦人的滋扰,对他们自己来说却是燃烧自我,化为流星的刹那光华。
青河大陆没有此事,八荒大陆更无所由,青河大陆本就平和,有山贼乱军一类也定会在群龙无首后作鸟兽散,躲入深山逃避官兵还来不及,能被招安更是天大的惊喜,谁肯豁出性命替首领复仇?八荒大陆更是强者为尊,面对不可招惹的强者连反抗的念头都难以生出,便遑提复仇了。可在赤峰大陆,便是目不识丁的一喽啰也有此气魄,怀抱巨石,从天而降,想赌那亿中无一的概率将仇敌活活砸死……
理智来看这种行为很蠢,但这就是赤峰人信奉的义气所在。
深深地看了染血的山壁一眼,凌青云随军队继续前进,谈古论今。
……
“这就是……赤峰?”
望着眼前的巍峨,凌青云屏住了呼吸。
即便在登临这座大陆的最初就曾窥见,即便早已听过无数传说,即便行走天下已经风霜,可当站在此地亲眼目睹,那震撼依旧无可避免地涌满心胸,令人不能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