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初起之时,朝堂直选的十六郡守将要赴任了。其中只有一个功臣子弟,这便是李斯的长子李由,职假三川郡守。李由之任,是在缺任一郡而又一时遴选无门的情势下,冯劫全力举荐的,皇帝亲自准许了。
这倒是让李斯很感难堪,立即举荐王翦的长孙王离取代。可皇帝征询王贲之意,王贲却坚执说王离才具不堪大任,正要送其入军历练。
于是,皇帝最后决断,认命李由,并不许李斯变更,李斯才不再说话了。
临行之日,嬴政亲率三公到十里郊亭,为郡守们举行了饯行大礼。最隆重的仪式是,皇帝特赐了每个郡守一尊尚坊特铸的青铜郡鼎,鼎身镌刻着郡名与首任郡守姓名。
当十六名郡守捧起刻有自家姓名的郡鼎时,人人热泪纵横,奋然不能自已,直觉自己的生命血肉已经融进了将要踏上的那一方陌生的土地……
在新朝大刀阔斧的改革之时,不少六国遗民不乐意了,皆是因为他要统一文字。
自有了最初的一批文字,华夏文字便以书写刻划材料的不同,而在各个时期呈现出不同的风貌。原因很简单,在不同材料上书写刻划文字,需要不同的工具,书写刻划出来的字形也不尽相同。
自春秋开始,山东诸侯的文字却有了另外一番变化。由于周天子威权松弛,由于诸侯自治不断扩大,整个天下日渐活跃,由于文字书写材料不断丰富,随着战争的逐渐增多,由于人们对文字形式的交流需求日益迫切等等等等,原因不一而足。
经过五百余年的激荡生发,七大战国的文字已经有了很大的差异,以至与“言语异声”一样,“文字异形”也成为一种最为普遍的分治表征。
基于上述流变,到了始皇帝推行文字改制之时,与秦国奉行的正统文字相比,山东六国文字的最大特异之处在于两处:
一是中原文明长期兴盛,名士学人灿若群星,以至文字量之增加程度远远大于秦国文字。
二是书写形式大为简约,体现出极大的书法艺术性与族群地域的个性特质,许多字的写法,几乎已经脱离了象形文字的基本形制。
就文字表意的丰富性、文字形制的简约优美性而言,秦国的文字显然是凝滞了一些。
嬴政倒也直接,下达了一道圣旨:
命令六国文人,为期五年,将一切古籍、资料,全部以秦国的文字抄写一遍。期限一到,各地官员立刻上门收缴,而后焚毁,违令者——斩!
重点则放在东海之滨的小圣贤庄,这个天下文人的圣地。
秦一天下之后,帝国一力推行新政创制,大肆搜求各方人才。举凡六国旧官吏之清廉能事者,尽皆留用;举凡天下学派名士,各郡县官署都奉命着力搜求,而后直接送人咸阳【博士学宫】。在此大势之下,嬴政与帝国重臣们在开始时期的见识是一致的:四海归一,当以兴盛太平文明为主旨,尽可能少地以政见取人。
然则,天下皆知,秦儒疏离,秦儒相轻,古来就有。孔子西行不入秦,后来的儒家名士也极少入秦,即或是游历列国,儒家之士也极少涉足秦国。
其间根源虽然很难归结为单一原因,然儒家蔑视秦人秦风,认秦为愚昧夷狄则是不争的事实。
......
东海之滨,小圣贤庄
儒家,第一代宗师为儒国的孔子,他精通六艺之术,提倡仁爱的‘王者之道’,一人一骑周游列国,门下弟子三千,天下人无不敬仰。儒家讲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诸子百家中,最受推崇的一派。
儒家与墨家并称世间两大显学,而且单论门下弟子的整体实力和数量而言,儒家还应该在墨家之上。
小圣贤庄,如今由“齐鲁三杰”伏念、颜路、张良负责管理、教书。
自韩国被灭后,张良就投身儒家,但他心中的一直惦记着国仇家恨。曾经略显青涩的少年,已然蜕变成温文尔雅的先生——心里,却时刻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他失去了国家、失去了亲人、以及最重要的朋友。
大厅中,伏念坐在首位之上,看着官府送来的碟文,正是让他们将古籍一律变成秦国文字的命令。
许久之后,伏念合上碟文,说道“从现在起,将小圣贤庄所有书籍,一律更该成秦国文字。”
“师兄,小圣贤庄的藏书足有百万册,汇聚儒家历代先贤的心血,若是毁掉,是对先贤的一种侮辱!”张良急忙道。
“皇帝有令,若是抗旨不尊,岂不是在陷儒家于不忠不义的境地?”伏念反问道。
“秦吞并六国,天下因战争而失去生命的士兵不下百万;长平之战,坑杀赵国战俘四十万。如此暴戾的王朝,有什么资格坐拥天下?而今,君王有废掉‘天子’封号,对天神不敬;征调民夫修筑长城、陵墓,对六国遗民没有体恤之心;寿春成内,血流成河,屠杀无辜平民;今又欲断绝六国文字......”
“够了!”伏念打断了张良的诉说,“你身为一个读书人,竟敢妄论当今皇帝,岂不知这是大逆不道吗?”
“子房不过是据实而言:当今君王不敬上天、不爱惜臣民、灭绝先贤典籍,实属不仁!”张良继续辩解。
“皇帝只不过是让你把典籍再抄录一遍,让你灭绝典籍了吗?”伏念反问:“还是说,你始终记得自己的一己私欲,妄图让天下再次陷入战火?”
“师兄,子房不是那个意思......”一旁的颜路出声道。
“没让你说话!”伏念继续看向张良,“子房,罚你面壁三个月,以秦国文字抄录典籍!”
“是。”
张良叹了一口气,躬身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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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大局未稳,嬴政虽然听到了不少有关儒家的“小道消息”,却也不想跟儒家一般见识。因为他正在处理一件重要的事情——铸造传国玉玺。
据史料记载:李斯奉始皇帝之命,用和氏璧镌刻而成,为华夏历代正统皇帝的证凭。秦之后,历代帝王皆以得此玺为符应,奉若奇珍,国之重器也。得之则象征其“受命于天”,失之则表现其“气数已尽”。
其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正面刻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篆字,以作为“皇权天授、正统合法”之信物。
系统空间之中,嬴政看着早已铸造玉玺。
这是他在闲暇之余,花费七年时间亲自雕刻出来的东西,上面凝聚着他的心血,每个细节,都极尽所能。
玉玺大概有拳头般大小,只是正面是空白的;因为嬴政没有想好到底用什么字。
既然“天子”的称号已经被他废了,“受命于天”自然不能再用的。
突然,脑中灵光闪过,他以真气小心翼翼的在上面刻下了八个字——人道永昌,如朕亲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