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点了眉间朱砂,就能有九分像了。”方明仔细打量画中人,脑中回忆着下午从页家大门蹁跹而出的人。
“缺少的那一分是什么?”
方明谨慎的答:“梨涡。”朱砂可以点,这个却是天生成的。“而且,属下第一眼看见沈姑娘的时候,只感觉她很洁净。画中人有一眼惊艳的媚骨,这个她没有。”
王琅听后却喜色大显,一拍大腿,笑道:“这才好!就是干干净净的才好!方大哥,那沈家小姐自幼长于孙氏母子膝下,情分非同寻常。甄国泰那厮是个色中饿鬼,我只怕他见了这姑娘会动了歪心。你要知道,他若先下手,连陛下都不能说什么。”
方明点头。
停了停,王琅冷笑一声,转沉了些语调道:“骆思恭那件事,咱们权当不知道。甄国泰若要拿这个做文章,哼!希望他不会!否则,不要让皇上见了这个姑娘算他们的本事了!哼哼,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可未必是咱们!”
方明心念转动,抱拳道声得令,试探着问了一句,“二公子,皇上如何了?”
“哎!”王琅不打算瞒他,“皇上那日又晕倒了,手脚颤抖,浑身虚汗皆下,半日方得脱。太后虽不知详情,但也急的不行,这几日也病倒了。这事先在封锁中。娘娘这些日子既要代过奏章,又要打理后宫琐事,还要遵旨瞒着两宫太后。那甄氏嚣张跋扈,因为陛下解了娘娘的禁足,她哪天都必有一出闹腾。偏偏陛下就那么纵着不管,只叫娘娘自己应付!哎,娘娘实在分身乏术!页家母子要快速进京才好。”
“是!属下知道了。”
“太后的旨意什么时候能到?”
“快了吧。施厚德的人走水路,应该快了。”
想了想,方明又道:“那,谢家的事?”
“常姑姑去了。”常姑姑是皇后身边的长宫女官。回答的这么简单,这就是说,谢家的事儿,王琅要亲自处理了?看来,谢家保不住了。
王琅来去匆匆,最后深深看了方明一眼,才打马而去。方明被王琅那狼一样洞深的眸光刺的透凉。那眼中蕴含的无穷意味,他懂。他应该即刻烧了那封信,他却没有。又打点了门子不少银钱,全作封口,他这才重新回房,草草收拾一番,连夜出城往青山寺去。
一路快马疾风,却怎么也驱不散他心中的惶凄。王琅在警告他。他心中自嘲,却并不后悔。王家人对他有戒心,他从来都知道,所以,他才更要自保。
其实,他们实在太高看他了!他冷笑。凤泽八方,天下无两。皇皇权势,人臣仰止。有所期许的那个他,是曾经被少女倾慕馈赠的热血少年。所谓燕婉,与他而言,从来都如这萧萧霜风中的一缕青烟,随聚而散!都道是,相逢两小意相亲,谁知道,青梅有心,竹马却生来骨硬心牢。他想着,凝气啸笑一声,心底瞬间敞亮,最后的一丝惆怅也便随这夜风而去了。
蘩卿打发了香兰下去,也不打整休息,而是恹恹的靠坐在禅床边想香兰方才说的话。想的入了神,人就有点恍惚着眯瞪起来。
烛台的灯芯燃到近底,发出呲呲啪啪的刺响,与山顶夜风的呼啸声交合出一个满风的萧瑟之夜,正掩盖住了房门快速闭合发出的吱呀声。
骆思恭皱眉站在女孩眼前,看着她脑袋一点一点的打盹。这样子在他眼里有些可笑。他不由得想起船上那晚,她身穿自己的官服,也是这样靠在谢嘉树的床头打盹。绯色的衣服宽宽大大,包裹着一个湿哒哒的白面小人。那晚的烛火也是这样明明灭灭,照得眼前人可怜兮兮、不甚羸弱无助。而外面的风也是这样或起或停,或急或缓,刮的人抓心挠肝,焦躁的无法安定下来。
蘩卿感到自己突然不能呼吸了,她激灵灵打了个颤,蓦地睁开了眼。骆思恭迅速的松开捏住她鼻子的手,另一手捂住她的嘴,低声道:“别叫!我有事跟你说!”蘩卿看清是他,呆了一下。上下打量他一身黑衣便装,心下就有些无着了。朝他点点头,待他放手,她快速的起身走过去扇灭了烛火。
骆思恭拉着她走到距门窗和外通道都最远的墙角,“杨承礼向南京刑部交了诉状,告你哥和谢嘉树联手雇人殴打报复杨恒。李化龙下午已经被刑部的人叫走了。我想法子绊住了来抓你哥的人,这才能出来的。如果我估计的不错,那些人此刻已经快到山下了。还有,方明来了,也在山下。”
蘩卿吃惊的张大了嘴,状告哥哥?什么情况?!骆思恭怕她一个失声招来人,摁住她的嘴,在她耳边低声叱道:“别叫!”一把将她推逼靠到了墙上,“王琅来了。他一定会把杨家寿宴上的事,闹到京城,你哥又是解元,连两江巡抚都捂不住这事了,你放心,别害怕。这事儿越闹的大越好!”
他看着女孩子闪闪发亮的双眼,这姑娘又要哭了?他有些心软,口气就柔和了一点,“你别装可怜!我现在无辜被你搅进来,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