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李太后

李太后嘴里说着看戏的话，却并不做动身的打算。再与孙氏闲话几句，才吩咐为她掐脉。孙氏净手叩头后先探了右脉，半柱香的功夫后，复左脉，略沉吟几息，再请右脉，如此三度，又请探太后舌苔和《钦录簿》，毕，问龙珠道：“敢问龙珠姑姑，太后最近可觉头目眩晕昏花，时或膝软无力？”龙珠裣衽应了是，孙氏想了想，心知李太后这是忧思积郁所致的病症，并不难诊断。只是方子好开，心病难治，她叩礼大拜，谨慎的回李太后道：“回太后娘娘，依奴婢看，太后这是肝阳上亢，肝木失荣所致，老奴敢请太医药方一看？”

李太后准了，龙珠转身退了出去，李太后看着侧间的殿门被轻轻的合上，口中微叹一声，正容垂头看着孙氏的头顶，“斩香啊，哀家十二岁认识你，十五岁进宫便带你在身边，你我风雨共周一过便是十六年。这些年，你虽不在哀家身边，但每年敬上哀家的孝心，哀家都是放在心里的。哀家知道你年老胆怯，若非忠心一片，这一趟宫门只怕难进。”太后一开口，孙氏便吓得顿首三拜，听到这里更是额头触地，砰砰有声，口中直道不敢，死罪。蘩卿也赶忙到孙氏身后跪倒，跟着稽首大拜。

窗外日头已高斜，阳光透过琉璃的精致窗棂射进来，将屋中的三人包裹在暖暖的光晕里，蘩卿看到李太后的脚尖在缓缓的原地划着小圈，出口的声音依旧温和，却突地就带上了泠然的冷肃，“只是，无论当年还是今日，哀家自问对你不薄，你却这样生分谨慎，难道是心里还在怨怪哀家不成？”

孙氏深知这李太后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轻易不会说这种摊牌的话，心中陡然生凛，暗暗掐了下掌心，眼中登时便老泪纵横，涕泪交集半晌，才道：“太后这是抑郁焦怒，长期忧思，积久火炽。老奴对太后一片赤胆忠心，太后明鉴！”

李太后似乎笑了笑，声音极浅极短，“哀家是有心病，”说着慢慢起身，两步来到孙氏跟前，“斩香，哀家的心病只有你能医，”缓矮身扶她起来，“就像当年那样。你可千万别叫哀家失望啊！”孙氏刚站起，听得后半句话，赶忙就要重新跪下去，被李太后止住了，“老奴一定尽心尽力，绝不敢辜负太后信赖！”停了停，孙氏偷偷抬眼瞧了瞧李太后，“只是，老奴老了，越来越糊涂。您也知道，向荣的三个孩子里，从来最有天赋的就是先嫡之子平章，老奴的两个顽劣，问泠爱曲，无艺喜琴，老奴实在担心如今的页家撑不起天恩呐！”

“无妨，”李太后回身，踱步到窗前，看着院中的菩提树，“用心便好，哀家信得过你。其他的，哀家心中有数。”孙氏这才恭敬的道了声“是，全凭太后吩咐。”李太后转头对垂头静立一旁的蘩卿招招手，“来，孩子，过来哀家这里。”蘩卿乖巧的应声而去，李太后拉住她的手瞧，见她手腕上有片淤青，抬手细细抚，“这是谁掐的？好大的胆子！说出来，哀家替你做主。”这是昨晚被沈存知失手弄的，蘩卿摇头浅笑着，只说是自己不小心磕的，太后便笑问孙氏道：“听说你女婿的妾氏实在比我好皇儿还多？哀家当初就说你家页茜是有庶子女福气的，你只不信，如何？”孙氏老脸一涨，蘩卿心下一顿，这话说的，，难道当初娘的婚事还有什么故事不成？李太后看着孙氏呵呵一笑，颇有些打趣之意，却转道：“不过，你这个孙女教的实在好，一丝一毫也没有像了她的生母。哀家喜欢的紧，留在宫里住一阵吧！陪哀家解解闷，你可舍得？”这自然不是征求意见的问话，孙氏心里一咯噔。先是明知道皇上去了坤宁宫，还要张罗带蘩卿去看戏，现在这又……她实在无法想象李太后会喜欢蘩卿，她以为就冲着蘩卿这张脸，太后也是不愿意多见，更不愿让她多待才对。这世上曾败在李太后手中的女人有许多，能让她永远记得，连想起都膈应厌恶的却不多。生了蘩卿的那个女人碰巧就是这为数不多的人中的一个，而蘩卿，却长了一张几乎与那女人一模一样的脸。这……心里忐忑，再摸不准李太后的心思。脸上却不敢表露，千恩万谢的应了恩典。

生母？不一样是什么意思？蘩卿更是心中一片茫然，生生的压着，赶忙跪地磕头谢恩。

《钦簿录》取来，孙氏看了，又看了近几个月太医开的方子，便要跟着龙珠去侧殿开方。却是高公公此时进来回禀，坤宁宫派人来请太后去看戏。

蘩卿愣了愣，想了片刻，心下才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