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匪祸不来一
因李太后与佛教别有一番亲近的缘故,慈宁宫的格致满满都是禅院般的清净幽远。每日里,当阳光肆意洒满恢弘的紫禁城,在这一方黄瓦红墙的尊贵肃穆中,前院的菩提树下,便会有专门的僧监来供香,而后院睡莲池旁,则同时会有番经厂的大德高僧盘坐唱经。
今日是从浣衣局回来后的第五日了,蘩卿站在慈宁宫正殿侧廊下,认真的欣赏着僧监优雅的捻动手中的佛珠,纤长的手指白皙而细匀,一遍遍的数过,似乎手中的百单八颗珠子永无穷数。
蘩卿笑了笑,抚着左手食指的重重包扎,眼中濡出了湿意。香贡袅袅,梵音伦洗。天空是不一样的高远。这实在令人感动。
这里是九莲菩萨的圣地。在这样的熏染下,就连皇城响了三百年的暮鼓晨钟都显得分外砺世磨钝,美轮美奂。仿佛五卅九万万沃野的明皇天下,只有这里是人间净土,充满慈悲和清澈。
蘩卿毫不怀疑,这里是许多宫人的信仰,同时也酝酿出了太多大明子民的忠诚和信仰。如果不是胸中那份跃动不休的疑惑时不时的叫嚣,蘩卿自己也会毫不犹豫的沉溺进这种信仰中,不愿自拔。
风过菩提的树顶,秃枝丝丝拉拉的摇晃出了兹拉的声音。一个小太监急匆匆的由慈宁门而入,口中念念,声音被树响掩盖,只依稀能听到短促的几个‘高’字的音节。高公公很快就出来了,不满的呵斥。小太监跪倒磕头,口中说着什么,很急的样子。高公公的脸色大变,回身便往后院而去。转身的时候,左脚踩到了右脚,差点摔倒。
蘩卿微微皱了皱眉头。心里觉得是出了什么事,脑中却无法集中到这一点上来。她是又想起了月河——这些日子,她时常会想起那条蜿蜒滋养的静水流深。以前,她总是对它的不能一清到底感到十分不满。她生来就不喜欢任何藏深匿潜的东西。进宫后的这阵子,她发现自己以前对月河实在误会太多了。也许,月河水底真是浑浊沉积,但比起同样矛盾积沉的人间世,大自然的泥沙俱下作为一种过滤自洁,就显得更加纯粹和有效。也因此更加可爱、可敬和可畏。
这也许只是她的一种负面情绪在作祟,并不正确。毕竟古往今来所有对故乡的怀念,本质上都是情绪的寄托和发泄。或许吧。而且她的忧郁很大程度上也只是因为看不透的惶恐:
第一天进宫时,那些被带离慈宁宫的宫人太监,再没有回来。没人提起他们,和高成有关的一切事都没人在意。似乎那天的紧张就这样被平静的湮没,不了了之了。然而,蘩卿却知道并非这样。因为,大皇子依旧住在坤宁宫偏殿,由皇后照料。而他的母亲恭妃,则被李太后以教导不利的罪名禁足。恭妃所住的景阳宫,也被下令封闭,无太后手谕,不得擅自出入。连住在偏殿的秋嫔也受了牵累,被迁到了储秀宫芜房狭居。
这本来该跟蘩卿没有直接关系的,毕竟她自己只是高成下马的诱因,并非根源。但偏偏有人并不这么想:翊坤宫的邀请,短短五天她已经受了三次,前两次以太后为挡箭牌推脱了,第三次就只能硬着头皮上,结果就是还没见到贵妃本尊,就在宫门前摔了一大跤。
只是左手食指骨折,她为此感到很是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