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态度一贯高深莫测,听他回禀的时候,同样始终喜怒难辨。骆思恭不能明目张胆的盯着看,只能尽量观察细微之处,以此做些揣摩。
听到页问虚对王阿於回忆时,皇帝显得心事重重,颇有些思腹寂虑之态。甚至还饶有兴味的在一些细节上反复问了多次。
在他提到张毅和宠妾樊姝彤的名字,以及莫名消失的王阿於的时候,皇帝脸部的肌肉不自觉抽动了起来,随即就侧转身看向了窗外。
由此基本可以断定,皇帝对王阿於进宫之前以及莫名死亡的事是完全不知情的。他甚至对自己外家与孙、页两家的旧事也是知之甚少的。若没有这次的事发生,他甚至终身都未必会去触碰这些往事。
骆思恭想起李荣妃曾告诉过他的话,李太后在对儿子的教育上颇为专断,这对皇帝的性格和处事都产生了很深刻的影响。这些话,他以往总有疑虑,今日信然。皇帝和李太后的芥蒂应该比他以为的还要深一些。
而对樊姝彤和张毅的事儿,皇帝应该是抱着一种别样的情绪的。这种不同可能因为张毅而起,也可能因为恨或者更激烈的情感而起,不得而知,不好琢磨。
突地,皇帝猛地推开窗户,风呼啦一下灌进来,直吹得骆思恭有一刻喘不上气。皇帝却悠悠然撩衣袍坐下,似乎淡淡地,自言自语的低低说了一句什么。仿佛是:“天空瓦蓝,玉宇澄清。朕,很满意……?”
末了应该是一个问句,声音太低了,词句顺着敞开的窗户被卷入的风带走,骆思恭一个字也没有听到。
得知页问虚还没准备将蘩卿的身世说给她时,皇帝的后背有片刻僵硬。旋即却笑了一声,仿佛也颇不意外。
在听到杨应龙搞迷幻香这龌龊东西时,皇帝微微蹙了蹙眉,反反复复问了三遍,末了又笑了笑,笑声很冷,却依旧没有十分意外的样子,很冷静“呵呵……嗯。”
这和骆思恭意料的不一样,他正有些犯合计,皇帝却突然一掌拍下去,在案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响。哼了一声,道:“杨应龙这个无知匹夫!若他当真胆敢与逆匪勾结叛乱,辜负朕的一片信托,朕绝饶不了他!派去西南探听消息的人该回来了吧?”
内心愤怒,不焦灼也许和心中有数没数无关,但却是一定有了决定的,骆思恭这才沉稳了心,道:“启禀陛下,兵部前日的飞鸽是从河南来的。锦衣卫的人返回,也应该就是这一两天的事了。传书简单,具体情况还是要探子面禀才能知道。”
“内阁主和的声音居多,兵部和科道则纷纷主战。是平是抚,朕需要知道真实的情况!”皇帝冷哼一声,“哼!必要的话,朕想派个人亲自去一趟西南。你可有什么人选推荐吗?”
骆思恭偷瞄了皇帝一眼,之前李鸿英的试探他听了蘩卿的劝告后,就拒绝了,现在皇帝这么问,他心里难免忐忑,想了想,硬着头皮道:“事关重大,微臣认为,一定要选个熟悉边疆事务,处理过少数民族纠纷的大臣。”这样的人,其实并不多,他是绝对不在列的。
皇帝趸眉片刻,口气有点儿躁的道:“谢林的死交给你来查!朕要看到结果,务必要快!”
“臣定不辱命!”骆思恭暗暗舒了口气,谨慎的说出了自己今晚的计划。在宫里动手脚,又要绕过东厂,没有皇帝点头,事儿是万万不好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