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第一女官三
第一节引火烧贼二
页问虚心中一震。看着她张了张嘴,瞬间神色有些复杂,却道:“惠字辈的那个小和尚?白眉赤眼的,提他?是圆通那老和尚他也找你啦?”说道最后一句时,音容里已有恼色酝酿。
蘩卿下意识就有些回避页问虚的脸,转了头去瞧屋外毒辣的日头,“没什么,我想……”想字的声儿就拉的有点长了,“我想,该到惠中的忌日了。”
——惠中这个名字,已经让她愧于回想。现在,一发包含了对页茜的心疼,本来的惭愧已经不再仅仅只是惭愧,而升级为了痛心疾首。她对不起他们啊。舅舅说得对,他们父女,欠了他们良多。母子父女间的爱有多深,亏欠就有多深。生已带罪,不弃恩养,她这一生,累债如山岳啊。
沈存知边负手走过来,边道:“多大事儿啊,用得着做这样子可怜的!放心,”揉着她的发顶,“傻劲儿!我都记着呢,腊月初一照老例儿是要祭奠么,”瞧她眼里带了水气,一挑眉,俯身歪头下来,找她的眼,“呦!小伙儿伴这么亲了就?”朝着页问虚笑,页问虚也笑笑。存知捏了她的脸颊,道:“腊月初八我师父在城外的功德寺有法场,正好初六出殡后,外婆的灵柩要停在那里三天。不如,捐个醮?”
“打醮要好几百两了,我出不起啊!”这个距离和亲昵的法儿,对现在的蘩卿来说,有些消受不了。她不自在的红了脸,避开头退后小半步。真是奇怪,以前就不觉得和哥哥太近的什么不妥当,现在却就连大庭广众等等都介意起来了,甚至歹劣的想起了一个词:狎昵,不觉羞愧恶寒,别扭的毛孔都紧缩了。
这样扭捏了,存知却高兴。也没细想她的意思,认真的逗她道:“也是,那我借给你吧!名字写两个人的,合算下来多少银子,你出一半就好。”
蘩卿可就当了真。在她,这可是亘古未有的,从没分过这么清。页问虚很满意,蘩卿瞧他,噘嘴道:“我是想,在功德寺给惠中点一盏长明灯。”页问虚的脸色就僵硬了一瞬,说了句:“不用!”自觉失言,又解释道:“多烧纸钱便是了,寺里没人关照的话,点长明灯有什么意义!”
——旧例,故去之人的长明灯一人只供一盏。
蘩卿就了然了,这是已经点过了。垂了眼睑,十分失望,淡淡道了声“好。”又道:“舅舅,我真不能见胡先生吗?”
提这个,页问虚很不耐烦,伸手揉着眉心,哼道:“不可以!你现在不宜抛头露面!没什么事儿就给我在阿阁呆着!不叫不许出门!”说完不忘喊了存知,径走了。这等于关了她禁闭,蘩卿不由黯然。
沈存知却更高兴了。想到这傻丫头以后多少事儿都得找他出头办,满心就都是想笑。再看页问虚冷飕飕的背影,就没忍住露出了笑。什么叫聪明反被聪明误啊?这就是。
不提舅甥两个分头忙活。单说蘩卿。
最善变的就是老天爷。一整天儿晴空万里,暖阳如三月,才到擦黑儿却突然就开始落雪。一飞起来就是漫天的鹅毛大片儿,飘飘洒洒的活脱脱司寒青女在端了盆往人间倾倒。
天阴的像要盖下来,蘩卿却浑然不觉。上灯的时候了,她依旧在临床的大炕上窝着打盹。头一点一点的,渐入佳境,涎水都要洳出樱唇。红扑扑的白脸儿憨态可掬,指教看得人都想伸手揉两把过瘾。
正对面儿的火盆边儿,存知正笼着驱身上的寒气。挠心挠肝儿的崔嵬,心尖儿都化成盛放,含苞的漾开到嘴边儿和眼里,等不得的光点浓的化不开。
芍药看得心都凉了大半截。能怪谁啊?她是个女人都动心动魄的,眼前这个活脱脱一个爱魔怔了的主儿!她这不是给自己找死呢么!
可怎么办?
瞧着那葱根里拿着的绷子突地一出溜,又跌了一点儿下去,眼看着就只剩下被指尖儿勾着的那一小丢丢。暗暗念了句阿弥陀佛,作势蹑手蹑脚的提步,其实是想,索性取下来得了,大家谁都别守着这活罪死捱吧!
存知正入神儿呢,视线里倏地却就多出个余外的人,厌烦的摆了摆手,恨不得隔着空间推人一把出去呢!芍药只好垂了眼睑,识趣儿的往外退,眼里瞧见存知两脚互撮着甩下了靴子,只好又过来,轻轻捡了。偷眼儿抬头瞧,见存知正抬袖子闻自己,骤然飞出去,带了她一个屁堆儿跌坐到地上,却赶忙捂了嘴,怕发出声儿。爱到卑微如此,她不由红了眼儿。
存知是眼望着那绷子突然就往地上掉了,才飞身过去的,伸长的胳膊扑着,好歹在它落地的那瞬间接了住。再抬头,却就对上了一双迷迷糊糊地玻璃眼儿。
蘩卿眨了眨眼,才确定没瞧错。腾地坐起身,问芍药:“来了没?”她整个下午都在等谢之画。窝在临窗的大炕上,靠做针线强打着精神儿支棱。芍药道:“许是有事绊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