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第一女官三
第二节掌宫管事下(五)
一
蘩卿直到洗漱换衣服的时候,才发现了内腰带中夹着的绢包。惊讶的展开来,立刻就认出是她的那条亵裤。登时脸色大变,哎呀一声,头晕目眩,抓着盆架子晃悠了好久才立定。暗道了声原来如此。
正在铺床的芍药正一心二用的注意听着她的动静,咳了一声,隔着帘子问:“要奴婢擦背吗,小姐?”语气似乎犹豫。
蘩卿没吭声。
芍药又道:“水凉了吧,奴婢进去加点热的?”
蘩卿勉强回了声笑:“我没下水,姐。放心。是滑了一下。”
芍药就略笑了笑,“奴婢就是担心这个,可别着凉。”
隔着门,听着外头没动静了,蘩卿才慢慢跌扑委地,心里道:“怪道下午骆思恭自见了杨恒之后,一发的脸色急转直下。他怕是了解过祖父寿宴当日在沈家地牢里发生的情况的。”想起当日曹髦抓的那个跳墙“客”,“那是蒋家的一个“小厮”,和初蕊有私情。按理说,沈家的事儿外人不好知道,他却未必。别说他审了那人,”又想起存知去找初蕊的事儿,“只怕初蕊他也是见过了的。再见了此物,怎么能不多心多疑?这可真是!难怪天雷勾动,雷霆万钧的就激动成了那样子!还要说什么‘他喜欢的女人在别人床上’‘缺人羞辱’等等的话。憋着的火儿着实能盖着天儿了!这事儿不能细想,一寻思,蹊跷可就多了呀!再者——今儿被折腾成那样,就是失节了!这可怎么办……”
四下望望,自己都觉得自己狼狈已极——只能在这一隅偷偷哭泣,大声儿都不敢。天地茫茫,人事这条路,怎地这么难走!
一下将那忍了许久的万般情绪都齐齐涌上了心头:委屈,恐惧,自羞,臊恼,颓丧,灰心,有一刻,她甚至就在想:重活一辈子,还要这样难受,不如干脆死了算了,一了百了!
这样心事重的急,哪里还有什么心思消消停停的洗漱,草草一把了事,就踢了鞋熄灯上了床。芍药见她身懒不能,却还是闭不上眼,翻来覆去的,窝着的背影小小一团数数发抖,真是怎么那么可怜。心头疑惑大盛,心眼瞧着做事,熄了灯只躺在塌上闭目做寐。一面暗暗合计着自己的将来,一面忍着等那床上辗转之声频繁到不绝于耳之际,才蹑手蹑脚的猫着步过来。
蘩卿正翻了个身,两眼哭的成了桃子,看东西都模糊了的。少顿才瞧清黑暗里立在床边儿的一张温柔怜惜的脸儿,唬了一跳,“哎呀!做什么装鬼?”被瞧着掩饰不能,倏地捂了脸扭向里侧,“讨厌,要爷哄觉吗?还不去!”
芍药轻叹一声,逶迤着蹭着坐上床边沿,小心拿腿脚压了被子一角,口中柔声道:“主子有命,原不该不听。只是,奉命而来,又不敢不作为。不如赦我个混信儿,我好交差?”
蘩卿用被子蒙了头,哭腔闷在里头,嗡嗡的道没事,“别跟他提。我不过压力太大,害怕罢了。他多想了可不好,再闹出点动静,别说做人,他的前程要紧!”
芍药躺下去,从后背搂了她,“好妹子,真是委屈你了,多大的担子啊,男子汉且撑不住的,叫你个小丫头顶!可这也是没法子啊,谁叫咱家就这情况呢?但凡老爷……哎!”蘩卿恸倒,哭的气噎难停,一身是汗,芍药隔着被子,搂着她安慰。到后来,自己却也被感染。蘩卿虽不说,但她也隐隐感到了自己的命运,只怕逃脱不开。想到那牢笼一般的紫禁城,吃人的张着血盆大口要吞噬掉她,就胆魄俱丧,将那一生的不易命运都翻搅起来。两人哭成泪人,天蒙蒙亮才略合了会儿眼。
次日上午巳时,宫中再传来消息:礼科给士中杨博上疏,弹劾礼部侍郎高启愚在主持南直隶乡试时,出题《舜亦以命禹》,是劝进张毅当皇帝。指出高乃授意于王璜。
巳时二刻,皇帝将他的奏疏批示首辅申万年处理。
旨意传到耳朵里的时候,骆思恭正在抄杨曹介的家,笑了笑,继续指挥校尉做事。稍后,才对等在一旁的长顺道:“去吧,告诉夫人。让她先别急着过去。早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