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思恭先转头回去,微笑着打招呼:“张僧监来了。”
蘩卿略顿了一下:张僧监非特意不该来跟她打招呼,这——难道是因为骆三?
想着缓缓回头,立刻就被惊艳到了:目带窅淼,唇合迷着,僧衣飘飘有晋裳之美,袈裟大红织金,赛过裘锦妆襕。步态飘飒,姿仪胜鹤。再世潘安,更代卫阶,虽没有头发,实在婆娑世界一美男子。
一边合什行礼,口笑道:“上天生大师为婆娑世界一人,怕就是为向我辈芸芸众生示范一下什么叫俊美无俦的。实在天慈佛悲,我等凡人之幸。”
三人俱笑。这会儿,那边的两位老僧已经在远远的向张僧监合什致意,骆思恭道:“这是就等你了。”
“欸——,等皇上太后呢!”张僧监点了骆思恭一下,“害我吧你就!”对蘩卿道:“怎么,姑姑不愿赐教吗?”
这是真有话给她讲?蘩卿笑道:“岂敢班门弄斧。我是个俗人,想的都是俗不可耐的事,说出来,怕污了您的耳朵呢。”
“俗还是不俗,你只管说来。”
“我是突然觉得疑惑,不知道究竟该怎么立身才对。要说所谓的人各有命吧,是,所处的位置固然在很大程度上能决定许多,但其实很多时候,决定命运的,还在于人存在的姿态。小草最靠近地面,不妨碍它向着阳光生长;大树参天,一旦如箭毒木之流,那作恶更在无形。弯腰下身的姿态,高贵如牡丹生来就不会;但荆棘不委屈,藤蔓也不见得就是遗祸。
而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说穿了这种姿态是很可怕的。更别说,狗改不了吃屎,金丝笼里的乌鸦,一样爱吃臭肉。所谓同气相求,君子互相成全,但彼此欣赏互帮互助的行为,小人才更会、更擅长。君子大多耿直,小人却惯会做人,反而更得人心。哎呀,这三千大千世界,如此复杂矛盾。佛眼看世界,人人都可怜,可是,可怜不可怜的,佛自己又可怜不可怜呢?禅宗密宗,梵经藏经,混沌如我,实在悟不透啊。请大师指教?”
张僧监畅笑几声,道:“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尾音收住的时候,脸上片刻划过的微笑,在蘩卿看来竟然有点神秘,“沈姑姑满腹委屈,实在可怜。但小僧道行太浅,无法替你解这个惑。”转了口气,又道:“不过,有一点我倒是可以告诉姑姑的。”
“请指教。”
张僧监低了些声,道:“我观你今日气色不佳,印堂发黑,颌下凶纹带印,这可不是吉兆啊。我劝姑姑,千万要当一些心。”
说着,在蘩卿微愣的当儿,又笑呵呵的一指和尚们的位置,道:“都认得吗?这五位都是香火院退班的高僧,德高望重。年岁大了,寻常难得一见,”眼瞟骆思恭,“不认识一下吗?寻常时候,就是阁老列位,也不是想见就能见的。”
骆思恭也觉得不能再和蘩卿待在一起了,就顺势道:“正要请教。”
蘩卿识趣儿的默默让开,往南边踱步。
骆思恭余光踅摸她一眼,“阿弥陀佛,”张僧监却一把扶了他右腕,道:“客位首座那个喇嘛对面的,你认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