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看,他缠上了燕涂鸦,可十指已经放松,不再拼命发力,所以燕涂鸦才能自然出声,发出命令。
“你的命是我给的,别忘了,你曾发出血盆大愿,要誓死效忠于我燕歌行。现在,扭断他的脖子,然后就可以彻底安眠了。”燕歌行并不焦躁,而是用循循善诱的口吻发出命令,低沉柔和,却也带着另外一种摄人心魄的诡异力量。
我悄无声息地后退,借助墙角,把夕夕挡在后面,免遭误伤。
屋内的温度持续上升,几案那边的温度计已经升至摄氏五十度,马上就要进入红色警示区。
“温度太高,易容术会失效。”夕夕在我身后低语。
这是个麻烦,但并不算大麻烦,因为燕歌行的易容术也会失效,到时候,大家都将恢复本来面目。
“我想到了截断‘金遁之术’的办法,金属能够导电,只要将这黄金屋通电,就任何人都插翅难逃了。”夕夕又说。
我没有回应,现场这些人都知道这种方法,但没有做好绝缘手段前,给黄金屋通电就等于是集体自杀。
“夏先生。”那假扮夕夕的人骤然转身,大步向我走来。
她脸上的易容物已经脱落半数,露出的是白芬芳的脸。
这一点我也早能料到,白芬芳是燕歌行的党羽,表面效忠燕涂鸦,实则却是潜伏以作内应。
“此刻,只有合力杀了燕涂鸦,我们才能活着出去。”白芬芳说。
“怎么杀?”我问。
白芬芳没有客套,立刻指挥:“要想克制他的奇术,就得贴身锁住他。齐眉无脑,不足以重用。现在,你必须取代齐眉,用尽一切办法,控制住燕涂鸦的身体。”
这种“带头冲锋”的任务十分危险,但我没有拒绝,立即点头答应。
的确如她所说,一旦燕涂鸦缓过劲来,在场的所有人都将遭殃。
我向前滑步,斜刺里冲近燕涂鸦,使用摔跤术里的“抱肋缠腕”一式,将他的左肋、左臂、右臂全都锁住。
现在,我跟燕涂鸦、齐眉的身体都贴在一起,感觉他们两个的身体都在向外散发着无影无形的寒气,如同两具长期冷冻的尸体一般。
这不是个好兆头,黄金屋正在持续升温,他们两个一定不惧高温,遭殃的将会是我们四人。
“你大错特错了。”燕涂鸦阴笑着低语。
突然间,他身上散发出了一层金色的雾气,把我和齐眉全都笼罩起来。
我什么都看不见,眼前全是高速闪动的霹雳状金光,仿佛置身于雷电天气里的飞机一样。
“金遁之术?”我立刻明白了。
在一些典籍中,曾经有智者描述过“遁术”的细节,但却仅仅有“土遁篇”,而没有“木、水、火、金”四种。该智者说,“土遁”开始后,施术者就会慢慢陷入土中,然后看到大地之下存在各种各样的通道,通往四面八方任何方向。除了通道,剩下的只有乌沉沉的泥土。其次,施术者能够感觉到,所有土壤都在不停运动,如同人体的肠子蠕动一般。在这种“无限动态”的环境里,施术者才能高速前进,到达自己想去的地方。
远古时期擅长土遁术的代表人物是“封神榜”上的土行孙、张奎二人,但二人皆没有好下场,没有看到周、商之战的光明结局。究其原因,遁术会消耗人的精力与寿命,积累到一定程度后,阳寿就会迅速耗尽,在某种意外里死无葬身之地。
我其实可以选择放手,而不是陷入燕涂鸦的掌控之中。不过,只要放手,他就会远远遁去,再也没有击杀他的机会了。
“夕夕,动手,动手,动手!”我连续大喝三声。
很明显,我的声音并没有穿透那金雾,刚刚张口,金雾就涌入了我的口中,将我的声音封死在喉咙之下。
我能感到,金雾源源不断地进入我的体内,代替了空气,也耗尽了氧气,令我头晕眼花。
“我是齐眉,春秋五霸齐桓公嫡系传人,曾梦想凭借一己之力,占据齐鲁大地,南据泰山,俯瞰北海,重现春秋五霸之首的皇图霸业。为了这个目标,我也就奋斗了二十年,夜以继日,殚精竭虑,甚至为了实现这个目标,连子嗣都没时间生养。二十年,七千两百多天,卧薪尝胆,忍气吞声,爬到‘省城第一门客’这个高位上来。未来的目标在哪里啊,我看不到,我真的看不到了……”
我听到了齐眉的*声,但金雾太重,即使近在咫尺,我也看不见他的脸。
每一个数十年如一日艰苦奋斗的人都值得尊敬,无论他的目标是什么。
祖上的荣耀是齐眉最大的抱负,他想光宗耀祖,让齐氏在齐鲁大地上再造辉煌,但那根本实现不了。现在是二十一世纪的新世界,一个江湖人要想打破规矩,其最终结果,很可能就是“壮志未酬身先死”。
金雾越来越浓重,我无意中低头一望,自己的胸口、腹部正在向外散发着金光、金雾。原来,我也被金雾同化,成了它的一部分。
我双臂仍然锁住燕涂鸦,即使明知这样做的作用微乎其微,却不肯放手。
忽然间,万籁俱寂,四周所有声响都消失了,在我眼前只有金雾涌动,连双臂锁住的燕涂鸦也仿佛失去了应有的重量。
“发生了什么?”我抬头四顾,什么也看不到。
之后,我听到了水声——不,不是水声,而是海浪猛烈拍打礁石的啪啪声。随即,我闻到了海水腥气,也听见了海风呼啸掠过高空之声,似乎自己正漂流于茫茫大海之上。
“夕夕——”我又叫了一声。
这一次,声音远远地送出去,却没有收到任何回声。
我收回左臂,在眼前挥动,将金雾驱散,悚然发现,自己竟然处于一艘巨型战船之上。
现代化的舰艇都是钢铁结构,而古代大船则完全由木头制成。眼下我看到的,就是一艘有着明显古代特征的木制战船,右侧是高耸的船头,左侧即是高悬的灰色船帆,而且船帆已经吃饱了风,形成了一个半圆形的风口袋。风力如此强劲,推动大船在海面上急速前进,驶向茫茫未知之处。
再仔细看,船头插着一面白色的旗帜,高度超过十米,上面绣着一个篆体的“齐”字。
船上看不见水手,只有那大旗下站着一个穿着古代铠甲的魁梧男人。
我怀中已经没有任何东西,明明锁住了燕涂鸦,却早就不知去向。
“只是幻觉!”我默默地告诉自己。
奇术是无法用任何物理学知识来解释的,几乎都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所以,我没有浪费时间探究这种幻觉的来处,迈步向那旗下的男人走去。
济南没有海,山东的东、东南、东北靠海,我只去过烟台、青岛各一次,站在陆地上看过近海,却从没乘坐巨轮航行海上。
那男人的铠甲都是硬牛皮制成,厚度约有半寸,皮质极其粗糙,很多地方都磨得变成了灰黑色,应该已经穿了几十年之久。
他的腰间挎着宝剑,肩头斜挂着长弓,一直在向远方眺望着。
“这位英雄,能否请问,船是开往何处的?”我抱拳拱手,试着跟他攀谈。
他没有转头看我,只是急促地摆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