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越否定,我越想试试看,如果你见到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花娘子笑起来。
“何必强人所难?”我反问。
“人生无聊,不做一些有趣的事,何以遣无聊之生?”花娘子边笑边说。
她的话音刚落,我身边的树根便迅速蠕动起来,卷着我向前走。
我迅速辨别方向,发现树窝是逆时针旋转加顺时针自转,旋转直径为五米左右。
当我向上仰望时,看到晦暗的天空越来越远,这也就证明树窝正在下沉。
“如果见到唐晚,我该说些什么?”我沉下心来,不再纠结于见或不见,而是思考如何应对花娘子的把戏。
旋转、自转越来越快,我不得不闭上眼睛,双臂撑在树根上,努力稳住身体,不让自己在飞旋中失去理智。
呼的一声,我感觉树窝散开,由于双层离心力的作用,我身不由己地向右前方旋转着飞出去,落在一个惨白色的光圈里。光圈的直径只有两米,向右不远,另有一个光圈正在同样飞速旋转。
我目不转睛看着那个光圈,知道唐晚一定会从那里出现。
大概等了三分钟,我感到自己眼睛发酸,刚刚抬手揉了揉左眼,那光圈一晃,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子就出现了。
她背对我,直线距离约二十步,但我一眼就认出来,她是唐晚,千真万确。
我没有放声大叫,而是小心地向前探出右脚,脚尖碰触到光圈边缘。所幸,光圈是虚的,并非是一个透明的玻璃罩子,我的右脚能够完全伸出去。
“唐晚,我来了!”我在心底默念。
当右脚完全出了光圈,想向下落的时候,却发现根本无处可落,光圈之外,全是虚空,我竟然身处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神秘空间里。
我收回脚,大声呼喊“唐晚”的名字。
她始终没有回头,一直向斜前方望着,十分专注,但也十分阴郁。
我知道所谓的“见面”会是这种结果,无济于事,却又撕心裂肺。
唐晚瘦了,比起我印象中的那个她,腰肢至少缩减三分之一,早就没了那种独当一面、舍我其谁的英雄气概。
“我会救你出来。”我沉声发誓,“不达成使命,绝不罢手。放心吧。”
我心里当然伤悲,但这可能是花娘子最希望看到的。所以,我克制自己,绝不流泪,好钢必须用在刀刃上。
光圈亮了多久,我的眼光就在唐晚背上停留了多久。虽然无奈,但却没有失态。
忽然,唐晚的右手举起来,食指向前,其余四指弯曲,凌空书写。她面前没有黑板,也没有墙壁,食指过处,全是一个一个“夏天石”的名字。
“我在想她,她也在想我。”我在心底默默地说。
写了很久,唐晚累了,垂下了手臂。
情不自禁的,我也举起手,凌空写着她的名字。
这大概就是爱人之间最绝望的表达爱情的方式,不能相见,就握着对方的名字取暖。
光圈渐渐黯淡下去,四周一片昏暗,我渐渐看不清唐晚的影子。
再以后,我自己仍然被困于树窝之中,既不旋转,也不自转。
“你看到她了?”仍然是花娘子的声音。
“看到了。”我说。
这短暂的见面如同一把利刀,把我心上的伤口第二次剖开,血淋淋的,逼着我面对自己的内心世界。
镜室永远坠入地底,带着唐晚和更多人沉沦下去,不知何时才有重归尘世的契机。
古人云,相见不相亲,争如不相见?
花娘子不是为了让我“见”而“见”,她的真实目的是以此来刺探我的弱点,从精神层面上彻底打败我。
“我知道你有很多话要问我,但我只能以‘抱歉’二字回应,因为我也不知道她究竟在哪里。天上方一日,人间已千年。身处不同空间,任何物理理论都无法通用,想找回她,那已经不是我的能力所及的范围了。”花娘子悠悠地说。
“错了。”我淡淡地回应,“如果这就是我和她的人生结局,那我将坦然接受。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圣贤尚且如此,我一个小小的济南草民,安敢企求人生完美?魏小姐,多谢你的成全和提醒,让我再一次清醒地认识到这个世界有多残酷。所以,我拒绝加入魏王会,就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世界负责。”
眼下,唐晚能够给我带来的全都是痛苦的回忆,唯有手挥利刃,斩断蛛网尘思,才能跳出花娘子的精神陷阱。
花开虽美,但如果一切都是由废墟之上爬出来,就只会让人觉得更加凄凉悲哀。
花娘子的“老树开花局”实际是一种心理上的障碍布局,利用一切办法,勾起被困者的心灵创伤,直至将其彻底打败。
“你竟然是如此薄情寡义之人,看起来,唐家姐妹都看错了你。”花娘子换了一种惆怅的语气。
我心如止水,不再回应。
“如果你对唐晚如此,那么你对秦王会的大公主又是怎么看的?”她接着问。
我冷冷一笑,仍旧不答。
“大公主连城璧从未对任何年轻男人稍假辞色,甚至已经在公开场合放言,将为了秦王会一统江湖的大业终身不嫁。可是,她一见到你,所有誓言就都崩塌了,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你,然后连秦王会的发展方向都迅速调整,拿出大把时间陪同你奔波辗转。我们七王会的讯息都是即时互通的,所以一听到她失去意识假死的讯息,我就火速赶来。夏先生,你一个人已经害得两个江湖上最有前途的女孩子失去未来,难道不感到心中有愧吗?”花娘子的语气改变,所叙述的事实情节也随之改变,就像一个老练的舞台主持一样,用声音和台词引导观众的情绪,永远将舞台的主导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我当然对连城璧有愧,但她目前处于“锦鲤吸血局”之中,比唐晚的处境略好,并且有复原机会。这件事的关键就在于我能不能顶住压力,穷追鲛人,找出解决办法。
“魏小姐,好意心领,别费心思了。”我说。
“大家都叫我花娘子,你突然称我‘魏小姐’,我还真的不是太适应呢。如果可以,请也称呼我‘花娘子’,那我们沟通起来就方便多了,呵呵呵呵……”花娘子笑起来。
我冷哼一声,并不纠正自己的称呼问题,径直说:“你拿走资料,只怕会引火烧身。”
花娘子大笑:“引火烧身?那有什么可怕的,倒不如说‘玩火*’,岂不更严重?夏先生,你应该能猜到,连城璧倒了,秦王会在这个城市里的苦心经营也就付之东流了。接下来,该是魏王会大显身手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