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后面说的话我一个字都没听清,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在轰隆隆响着:“唐晚完了,唐晚完了,唐晚完了……”
海沟吞噬了一切,而遭受毁灭性攻击之后,镜室无法保持原有生态,里面的人要么在爆炸中立毙当场,要么苟活于深海,最终在煎熬中送命。
总之一句话,唐晚随着镜室一起毁灭了。
“是你的人?是你的人!”我咬牙切齿地向着韩映真。
韩映真惶急地摇头:“夏先生,不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我的作战计划中,准确地标明了攻击点,是在镜室的顶端和底端,蛙人部队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冲进去救人。相信我,这不是我原先的作战计划,一定是中间出了什么岔子!”
我不想反驳她话里的漏洞,只是尽全力指着她,反复地大声叫:“你杀了唐晚,你杀了唐晚,你们日本人杀了唐晚,你们他妈的杀了唐晚……”
唐晚死了,我的生命顿时黯然失色,雄心壮志瞬间化为乌有。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我慢慢滑倒,双手无力地向上伸着。
“唐晚死于水中,是不是临终之前,也将保持这样的姿势?好了,唐晚,我来陪你,我来陪你……”迷迷糊糊之中,我抱住了一个人,死死抱住,再不撒手,就好像濒死之人抱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一样。
我的天空一片黑暗,随着唐晚的离去,那黑暗垂落下来,连我一起裹住。
很久很久之后,我醒了。
一睁眼,我发现自己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旁边摆满了各种滴答作响的仪器,仿佛已经变成了一具被人研究的尸体。
我没有力气喊叫,因为唐晚真的死了,镜室毁灭已经成为事实,再怎么疯狂呐喊,都换不回唐晚的命。
“我还活着?真是可笑,人在大自然面前毫无抵抗力,深海吞噬一切,就算有阿基米德说的巨大竹竿,又怎么能探索到海沟最深处?本来,唐晚也有机会活下来,却因为日本人的无知莽撞,提前葬送了她的性命——”我咬牙切齿,心里对日本人的恨即将爆发。
这是一间四面洁白的病房,门口旁边横放着一张沙发,韩映真蜷缩在一张薄毯之下,一动不动地睡着。
我不知该恨她还是感谢她,至少在巨变发生后,她对我悉心照料,确保我能平安活下来。
“我的心死了。”我艰难地抬起右手,拖着各种管子,抚摸自己的左侧胸口。
当然,我的心还在跳动,均匀地、一下一下地跳动着,十分健康,十分熨帖。我能保持健康,都要感谢这些管子、注射器、监控仪器,可我宁愿自己半死不活,也想要唐晚能逃一死,用我半条命去为唐晚换一条活路。
韩映真突然跃起,揉揉眼睛,向我这边望过来。
“我醒了,放心吧。”我强装笑脸。
到了这个时候,我不笑又能怎么样?难道要学着妇人和儿童大哭大叫,上演一出哭哭啼啼的苦情戏?我是夏天石,那种哭法不是我的本色。如果要哭,也只会在暗夜里偷偷流泪,为自己的心而哭。
“你终于——”只说了三个字,韩映真便放声大哭,哭声惊天动地,满脸热泪滚滚。
我既没有装出铁石心肠的样子,也没有张开手臂做出拥抱的姿势,只是任由她大哭。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哭声停了,我心里的恨也慢慢散去。
“如果你随着唐晚死了,我也随你一起死。唯有那样,才能消除我内心的愧疚。”韩映真走到床前,轻轻地屈膝跪倒。
她变得十分憔悴,脸上泪痕模糊,像一个迷路的孩子。
“那已经是既定的事实,哭或者死,都改变不了结果。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都要好好活下去,尽量挽回损失。”我淡淡地说。
“我已经责成有关人员追查战斗失误的原因,对于直接责任人格杀勿论。稍后,调查结果就会送来,我一定会让唐晚的死有个合理的交代。”韩映真说。
“那不重要。”我扭过头去,不看她的脸。
窗外夜幕沉沉,就像我此刻的沉重心情。
杀再多的人,追查资料做得再细,都无法给唐晚一个交代。进一步说,就算杀光所有日本人、美国人,也不可能让唐晚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
死就是死,离开就是离开,倾我毕生之力,也无法改变事实。
命运之神既然判了唐晚死刑,那么说再多、做再多都是徒劳的。
“你可以回去复命了。”我说。
“我不回去,等你好了,我就陪你浪迹天涯。”韩映真说。
我笑起来:“浪迹天涯?我哪有那种心情?结束了这里的一切,我要回曲水亭街老宅去,远离奇术世界,让生活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