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午后,烈日当头,阳光穿透树影,浮光掠金一般细碎地洒了一地。有几缕悄然透过了纱窗,爬上了衣着华贵的妇人脸上,这妇人便是宋侍郎府的当家主母宋刘氏。
宋夫人拿出两张纸条来,她的脸隐在阳光下看不清楚神色,只听她故作为难地叹了一口气道:“如此,最是公平。抽到尚书大人家,便嫁进尚书府。抽到......苏府虽然近几年不大景气,可苏家到底曾经是书香门第,祖上曾与太祖皇帝一同打天下,苏子卿人又生的一表人才,也没什么委屈的......”
她面前的两位姑娘正是刑部侍郎府上的嫡女宋璐和庶女宋柔,二人此刻正面临着人生选择。
两个人站在一处地方,却心思各异。
宋柔自然还有些恍惚,她记得自己是和苏子卿吵了一架,回房的时候竟然失足落井,再醒来就回到了还没嫁给苏子卿的时候。
前世的这个时候就是抽中了寒门子弟苏子卿,后来他去参加科举,过会试成贡士,又在金銮殿中被皇帝钦点为三甲,入了翰林。
翰林素有“储相”之名,而苏子卿也并未让人失望,短短两年间就坐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之位,杀伐皆在他一念之间。
听起来像是一段好姻缘,但是对她来说,这不是一个好归宿。
苏子卿心上有一个人,一个他喜欢了很久很久的人,那个人不是自己。
成婚当夜,偶然看到他拿着一女子的丹青轻声喟叹的时候,少女情意,情窦初开,刹那间烟消云散。
故而她入苏府不过两年,便从一个温婉可人的美娇娘变成一个横眉柳竖的母夜叉,这都是拜苏子卿所赐。
想来娶了一个不爱的人,对苏子卿来说也是一种折磨吧。
她日日与他争吵,终于口不择言对他吼了句,我从来不爱你,我只爱温亭誉一人,他那样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模样才是我喜欢的。
然后,就失足落井离奇回到了这天。
重来一世,她不愿再嫁苏子卿。
眼下微微泛着青色,昨夜初觉自己重生之后,她一宿未眠。
如今竟然回到了这个时候,回到了自己在宋家最屈辱的时候。
她神色微松,轻轻抬眸,看向一旁的阿姐。
宋璐的眼下已经不是淡淡的青色了,是黑中带青,青中带紫。
她记得自己身在黑不见底的大牢里头,还有狱卒装鬼吓她,她没承受住,活活吓死了。再次睁眼,发现自己好端端躺在未出阁时的房间里。
昨夜她重生回来的时候,实在是觉得过于离奇、过于荒诞,还以为自己做梦,举起拳头就给自己邦邦两拳,打得自己眼圈都黑青黑青的,把丫鬟们吓得不轻,她自己却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此刻她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上一世嫁过去温家没多久,温家江河日下,举步维艰。外人不知晓,她却是一清二楚,温家受未来加封为定王的二皇子牵制,只要定王一倒台,温家的项上人头就不保了。
而自己平素最看不起的庶妹宋柔却嫁给了苏子卿,一介寒门,高中状元,入翰林,成宰相。短短两年,她与庶妹的境遇竟然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叫她如何不恨,如何甘心。
宋柔克制住自己内心的狂喜,眼睛死死地盯着阿母的手。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选了阿母左边的手,才抽到了温家。
那这一次——
宋璐飞快地握住阿母的右手,眼里闪着异样的精光,抬起头坚定地说道:“阿母,我选右边。”
宋夫人愣了一下,神色十分尴尬,轻轻对她摇头,见她不动,又皱着眉重重咳嗽几声出来。
宋柔也是一怔,前世,阿姐明明选的是左手的温家。
看到阿母给阿姐暗示,宋柔心中苦笑。
到底不是宋夫人亲生的,阿姐才是正儿八经的嫡女,有自己的母亲谋算着,怎么会嫁给苏子卿那样的寒门子弟。
若自己的母亲还在世,定然也会帮她争上一争的。
哪知宋璐像是中了邪一样,死活要右手那张纸条。
宋夫人咬了咬牙,瞥一眼沉默不语的宋柔,索性豁出去了,直接问道:“你给我想好了,真要右手这张纸?”
宋璐哪顾得上这么多,费力将阿母的手掰开,宋母吃痛松手。
得了那张纸条,宋璐颤抖着双手打开,看到上面写着一个“苏”字,顿时喜笑颜开道:“阿母,我愿意!”
望着素来喜爱权贵的阿姐今日这般反常之举,宋柔心中腾起疑云,也出现一个猜想。
莫非,阿姐也重回到这天了?
宋夫人看自己的女儿欣喜的模样,不由疑惑,“你什么时候,改了主意?”
两个人倒是不避讳宋柔在场了,宋璐得意一笑,“苏公子生得这么好看,又有学识,日后高中状元也不一定。阿母且等着吧,儿一定可以过得很好。”
高中状元?果然是重生的!
宋柔悄然浮起一丝讥诮的笑来,你以为嫁给苏子卿又能好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