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门口,犹豫着该不该上前找他帮忙。
萨爽和方阔都不在,那么多衣服,她一个人搬不回来。
可许知琢始终垂眼看着桌面上的书,仿佛在思考什么,手里的笔偶尔会在书上画一下。
她犹豫许久,咬了咬牙,一个人往科技楼去了。
外面大雨瓢泼,她刚跑出教学楼没多远,后背就已经湿透了。
抱着第一摞军训服回到教室,她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转头一看,许知琢还是以同样的姿势看着桌面。
她站在讲台上喘着粗气,视线远远地落到许知琢身上。
许知琢仿佛终于意识到她的存在,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目光突然交汇,她下意识错开视线,低头看向一旁的地面。
再抬头时,许知琢的视线已经落回书上。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再次跑出教室。
搬着第二摞军训服回来后,她喘得更厉害了,一只手扶在讲桌上,另一只手撑着后腰,胸口剧烈起伏。
许知琢依旧坐在原地没动,即便她的喘气声已经大到连她自己都觉得是种打扰,坐在最后一排的人还是像恍若未闻一样,继续低头看着自己的书。
她数了数地上的袋子,一共十袋。
班里共五十个人,照这样下去,她得再跑八个来回才能全部搬回来。
她缓缓把气喘匀,硬着头皮朝最后一排走去。
许知琢始终没抬头。
她站在他身边,神情紧张地开了口:“同学,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去科技楼搬一下军训服……”
许知琢终于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神色忽然变得有些怪异。
她也顺着他的视线往自己身上看,这才发现自己的白半袖已经湿透了,浅粉色的内衣隐隐约约露出一个轮廓。
她的脸色立时涨红,不自在地转过身子面朝黑板,两只手在身侧握紧,想用胳膊挡住胸口,却又觉得这个动作只会让气氛更加尴尬。
正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身侧多出来一只手,上面放着一件翻领外套。
她咬着嘴唇转头看了一眼许知琢,伸手将外套接过来,手忙脚乱地穿在身上,把拉链从下往上拉了个严严实实。
“军训服在科技楼几楼?”
这是许知琢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许知琢又说:“你别去了,我去吧。”
她脱口而出:“我跟你一起去。”
许知琢没再坚持,用眼神示意她带路。
一路上,许知琢始终跟她保持半步的距离,她只能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却看不到他的身影。
到了储物室门口,她停住脚步,许知琢从她身后出来,率先走了进去。
四班的军训服都堆在指定位置,许知琢走过去,弯腰从地上搬起厚厚一摞。
她在一旁站着,视线无意识地落在许知琢的左臂上。
许知琢的左臂上有一道疤,从肘弯往上不到两厘米的地方开始,一直没入白色T恤的袖口中。
她忍不住猜想,身上这件外套就是为了遮住这道看起来触目惊心的可怖疤痕,才会在大夏天也被它的主人穿在身上。
她的视线顺着疤痕一路向上,最后落到了许知琢的脸上。
许知琢的脸很窄,高挺的鼻梁占了很大面积,薄薄的嘴唇抿成一道直线。
这个年纪的男生脸上往往还残留着几分婴儿肥,但许知琢下颌线条明显,眉宇间不见任何青涩之气,整张脸仿佛早就被生活的甘苦浸淫过,隐约透出远超同龄人的坚韧气息。
她从地上搬起一摞军训服,沉默无言地跟在许知琢身后,视线时不时落在他手臂的疤痕上。
她想知道那道疤究竟有多长,那看不见的尾端到底写着什么故事。
可惜许知琢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交流欲望,自顾自地走在前面,她只能看到雨水顺着他的头发不断滴落,看不见他的表情。
那时候,她怎么也想不到,之后的许知琢会在班里留下温和有礼的广泛印象。
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他是刻意把一身冷漠很好地隐藏到表皮之下,选择了更利己的方式在这个班级环境中生存下去。
从正式开始军训的那天起,他就已经在向着自己的目标靠近。
虽然她不知道那个目标的尽头是什么,但她很确定,能让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隐藏锋芒,像只绵羊一样温顺地潜行在同龄人群体中,这种走在年龄前面的圆滑早熟,本身就比高考要沉重得多。
手里的笔因为主人的出神而暂获自由,笔尖在卷子上胡乱游走一阵,最后留下一道海岸线形状的黑线。
“班长,去吃饭吗?”
一直到头顶有声音响起,秦争鸣才猛然回过神来。
许知琢站在她身边,声音和表情一样,给人温和羞涩的感觉,但这种感觉虚虚实实,让她本能上心跳加快,理智却知道他并非表里如一。
然而,根据过去这大半个学期的经验来看,在面对许知琢时,她的本能总是会战胜理智。
秦争鸣站起身来,肚子在一瞬间感觉到了饿:“去。”
今天她没带饭盒来,为了避免麻烦,就给家里发了短信说要在食堂吃。
只是没想到,最后还真的去吃食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