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抽完手里这根烟,伸手抹了把脸:“遗书在她妈那,涛涛,进去把你妈叫出来。”
小孩往里屋看了一眼,似乎有点不敢去。
男人看见了,直接朝里屋喊:“欣欣同学来了,把遗书拿出来。”
里屋传来“砰”的一声。
像是有什么东西被人从里面砸门上了。
方阔还没这动静里回过神来,男人已经噌一下站起来,三两步走到里屋门口,抬腿朝着门狠踹一脚,木门咣当一声朝里大开,下一秒,冲出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朝着男人又抓又打,嘴里哭骂着:“崔强你个狗娘养的畜生,我也不活了,跟你一块死!”
方阔下意识捂住旁边小孩的眼,被许知琢拦住:“不用挡,估计早见惯了,先拉架吧。”
男人和女人已经撕打在一起,方阔从没见过这种场面,第一反应是不能让小孩看见他爸妈这幅鬼样子:“大人不用管,先把这小孩弄出去。”说完直接胳膊一夹,把小孩弄到院子里,然后从裤兜里掏出一把钱来塞进小孩手里:“乖,去车站旁边买冰棍去。”
小孩站在原地不动,眼里已经含了泪花。
方阔把他往外推了一把:“去吧,把钱全花完,花不完别回来。”
小孩听着屋里歇斯底里的动静,看了看方阔,抖抖索索地抓着一把钱走了。
看着小孩的背影消失在红色大门后,方阔心里难受极了,再一听屋里那俩人摔锅砸碗的动静,简直想一把火将眼前的一切全都点了。
从小生活在西城区的大别墅里,方阔见过最底层的人也就是小吃街那些摆摊的,像崔欣宇爸妈这样,四十好几的人,不顾体面撕打在一块,他头一回见。
方阔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深呼吸了好几次,本想直接走人,想起许知琢还在屋里,只好硬着头皮进了屋。
本以为老许正在拉架,进去一看,许知琢像个看客似的站在一边,冷眼看着正互相咒骂撕打的两口子。
“闺女没了全怪我,怪我当初瞎了眼嫁给你个没出息的东西!”女人头发凌乱,略微臃肿的身上套着一件剪裁极不得体的裙子,上手抓男人的脸时,腰腹的肉跟着身体一起晃动。
跟女人比起来,男人要更沉默一些,只是黑着脸用手去抓女人的胳膊,阻止女人的打闹,一会儿的功夫,脖子上已经多了好几条指甲抓出来的红痕。
方阔一刻也待不下去了,拉许知琢胳膊:“老许,走!”
让这两口子同归于尽吧!
走到院里,看着眼前鲜亮的红色大门,听着背后传出来的不堪动静,方阔忍不住想,崔欣宇就是在这种乌烟瘴气的环境里长大的么,她小时候是不是也像她弟弟一样,一回家就是摔锅砸碗的声儿,除了缩在凳子上,哪儿也不敢去。
俩人很快离开崔欣宇家,来到汽车站。
卖冰棍的大妈还在,仔细一瞅,旁边的冰柜后头露出半个脑袋,正是崔欣宇的弟弟涛涛。
方阔走到冰柜后面,看着一手举着一根冰棍的涛涛,伸手在他头上揉了一把:“好不好吃?”
涛涛点头,舔了舔手里的冰棍。
大妈看方阔一脸挫败样,问他:“涛涛爸妈又吵起来了?”
何止是吵,简直是不顾颜面、不看场合地互相咬起来了。
“嗯。”方阔一肚子闷气,碍于涛涛在,只能尽量控制自己的语气。
大妈叹了口气:“唉,这两口子就是活冤家啊,从年轻吵到现在了,眼看欣欣都快成人了,还没吵完,福气都给吵散了,要不欣欣怎么能……”
大妈说着说着有点哽咽了,没能继续说完。
方阔背靠着冰柜:“婶儿,您跟他们一家人很熟吗?”
“都是一起住了十几年的老邻居了,”大妈指了指后面的汽车站,“两口子结婚那会儿,这儿还没车站呢,只有一片荒地。”
方阔扭头看了一眼涛涛,小孩手里的冰棍还剩一大半。
“要说这人啊,”大妈已然开了话匣子,“心气不能太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