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翠微书院重逢吴家父女,固然有些意外和惊喜。同时,陆安平心中泛起一丝担忧,作为四九道派之一的应龙宫,是否将目光盯上这里?
无论是自逐于蜀山的袁丹期,还是被乔玄安排修行的自己,一旦身份泄露,出手的便不止应龙宫、三元观了......
“林家有应龙宫渊源,并未在方外清修,反而在沅水一带做官;这种方式却是比洞庭上的黑鱼寨高明许多!”
午后的太阳斜斜地照着,陆安平眼睛眯了起来,和身畔父女聊着天。
吴肃仿佛又老了几岁,剧烈咳嗽着,一路倒没说什么话,只最初对陆安平出现在书院有些诧异,旋即释然......正是从这个反应中,陆安平推测吴肃知晓那位袁真人有修行,至于方外道派,并不见得了解。
吴英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她注意到父亲神情的颓丧,只想早些返回林府,为父亲煎一碗汤药。
当——
翠微书院的钟声渐渐远去,没多久,和风驿便出现在眼前。
“就送到这吧!”
吴肃站在樟树的浓荫下,轻咳了声,缓缓道。他的额头冒出细密汗珠,面颊也涨得通红,两眼眨动间,光芒变得黯淡。
吴英男忙掏出罗帕,悉心地擦拭着,不经意道:“唔,——再见!”
“再见!”
洞庭经历一一浮现,想到吴英男成为应龙宫弟子、命不久矣的吴肃竟与袁丹期有师生之谊,陆安平心中暗叹了声,摆了摆手。
夏风轻拂,树顶隐约传来一丝蝉鸣,几片深碧樟叶飘然落下,悄悄停在肩头。
他木然地伫立原地,望着吴家父女背影消失在远处,恍然若失。
在他心里,那股懵懂的情愫仿佛淡了些,更多的是人生无常的喟然——像是以前在寻真观屋檐下,看着夕阳一点点落下,感觉自身的一部分被彻底剥夺!
咻咻——
脚下传来一阵轻响,他低下头,只见生有两缕金须的多宝鼠正蹭着鞋面。
“主人!”金须奴并未化形,也不敢擅自多问。
陆安平回过神来,重重舒了口气,旋即道:“袁前辈,情况怎样?”
他想起袁丹期修为尽废,年迈虚弱,不知与吴肃这番长谈后,又有怎样的变化?
“禀主人!”
金须奴肚子圆滚,在满地樟叶中小跑,跟紧陆安平,恭敬地道:“袁真人神情动容,老仆斟了杯热茶,而后慢慢平复......”
“你猜怎地,”金须奴提高了分音调,胡须一颤一颤,“这吴肃先生原是袁真人多年前教诲过的弟子,不是说修行,而是读书方面!”
“这吴先生当年与沅水林家小姐私奔,闹出了些事端,还差点牵扯到袁真人!”
“其实他们父女一进书院,老仆便嗅到了;只是......主人怎么会认识他们?”
“毕竟那林家是应龙宫支脉,当年苍莽山大战中,参与围剿过神教......”
陆安平拖着身后影子,对金须奴的聒噪充耳不闻,漫不经心道:“洞庭上结实的,萍水相逢罢了!”
片刻后,他终于停下,蹲在地上,呢喃道:“应龙宫还有沅水林家,你了解多少?”
这里远离市集,加上午后人少,偶尔几个书生路过,也没过多在意蹲下的少年,更未见擅长隐匿的多宝鼠精。
“禀主人!”
金须奴鼻尖耸动着,沉吟道:“当家的林老太爷是应龙宫长老,其子林之渊乃是本郡郡守,孙子名林腾蛟,一门三代俱有修行......”
“林家控制沅水一带许多产业,比如鱼行、木材、甚至深入岭南的生意......甚至连修行人集聚的墟市也控制了!”
“倚老奴看,这林家野心不小,应龙宫所图不少!”
鱼行、木材、岭南的生意,甚至控制修行人的墟市......这么看来,柳迟他们没少被盘剥,怪不得排头陈四龙并没说沅水一带修行墟市所在!
陆安平信手拈起一片樟叶,脑海中念头闪过。
“主人!”金须奴声音轻微,再度落入耳畔,“林家在翠微南麓修了好大府邸,老仆曾偷偷探过,险些暴露行迹,也不知他们是否猜出袁真人身份?”
“那吴肃心病难医,只怕落得郁郁而终,袁真人也很叹息;英男姑娘极有天分,毕竟是林家后人,主人可要......”
金须奴大着胆子,对吴英男的称呼很是亲近,语调带着几分担忧。
“我知道了!”
头顶樟叶传来窸窸窣窣的轻响,陆安平站起身,只觉心头烦闷,信马由缰的走着,不自觉来到桃花岭。
那位忠心耿耿的多宝鼠精则很识趣,远远地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