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兴门是东三门之一,离中枢不远,他走马观花般,快速穿了几条街巷,直奔目的地。
朱雀大街!
站在街道正中,目光越过寥落的人影,只见皇城巍峨,无数旗幡飘动,一缕缕青烟袅袅直上,直汇入天上。
这里是长安的中轴,大乾的中心,当初父亲陆象便是沿此,一步步杀到皇城、杀到兴庆宫……
然而陆安平明白,乾帝早不在兴庆宫,而是在一墙之隔的西苑。
他尝试运起灵力,顿时觉得当胸一闷棍,或是溺水时强行开口,身形猛地一顿,险些跪倒在地。
“当!”
“当!”
“当!”
就在此时,宵禁的锣声响起,片刻功夫朱雀街上便没了人影,天也要暗下来。
“山河社稷图下,修为能发挥两成便不错!”
陆安平暗叹了声,趁巡逻的兵卒与道士没赶来,在最后一丝夕阳落尽前,蹿入临近坊中。
“店家,来碗面片汤!”
这条名安仁坊的坊市很是热闹,一墙之隔,却与刚才朱雀街上的肃杀对比鲜明。
置身于黑夜的烟火气中,陆安平终于缓和下来。
摊主是个胡人,做的面片腰带宽、萝卜削得纤细如发丝,还放了芫荽、胡椒粉,冒着热腾腾的白汽。
——以前在寻真观时,每次秋高气寒、天气变得阴冷时,他也会做一碗面片汤。
陆安平吃着,想起盗莲鹤方壶的乔玄,还有袁丹期、水镜真人?
天上人间的大劫总归是渺茫的,还是这碗面片汤踏实、温暖。
“店家,来碗明火白粥、薏米、青枣、枸杞各三钱,猛火沸滚,中小火煮半个时辰——”
正神思间,一道熟悉声音落入耳中,即便周遭喧嚣,他也听得清清楚楚。
只见身前来了位书生,年纪四旬左右,腰间挂着只秀囊;也没问情由,便径直坐在他身侧。
“张亚?”
陆安平有些吃惊,但见夷陵郊野遇的这位张大哥过得不错,心中很是安慰。
“咦?”
“你是……陆兄弟?”
“怎么会在长安,还出家做了道士?”
面片汤吃到一半,饥肠辘辘的张亚才注意到他,声音惊喜又疑惑,忙凑上前来。
“几时来得长安,还习惯吗?那三十两银子可真帮了大忙,我过几日便还你!”
陆安平笑吟吟听着,暗感世俗间烟火气当真可爱,忙摆摆手道:“银子不提了,你那粥是什么吃法?”
说话间,他望着胡人提起瓦罐,又放了把枸杞,而周围人早已见怪不怪。
“真的是你——”
“我就说,长安大开水陆法会,兴许陆兄弟回来凑热闹;不过眼下得叫陆道长了!”
张亚兴奋地道,“这粥吃法,唤做宛丘平易法,长安城中文人仕宦风靡着呢,只吃粥可除秽养生。”
“陆兄弟,你道法高深,帮我瞧瞧是否需要调整?”
陆安平微不可见地摇头,暗感曾痛斥僧道的书生,来长安也到半年,也信了玉清宫糊弄人的小把戏。
张亚讨了个没趣,却丝毫没影响兴致,反而说起狐鬼来。
低声细语中,陆安平才知从夷陵往长安一路,张亚没少被女鬼胡三娘、狐仙绾绾戏弄……
“大半年不见,张大哥变化不小!”
他静静听着,直到那碗粥上来才打断道。
此时安仁坊中越发热闹,满眼都是灯笼火光,菊花香弥漫如密雨,众人的议论似乎也离不开水路法会。
突然间,南方夜空起了一点灯火,继而灯笼依次亮起,慢慢照出一尊宝塔的轮廓。塔身约数十丈高,突兀地杵在夜空,只是坊墙遮挡,看不清几层。
陆安平站起身,暗感刚才只顾皇城,没留意到这般突兀的建筑:
“哪里是大兴善寺吗?”
他冲着张亚道,心里想着五阴袋中那颗金翅鸟卵、以及水镜真人所说的神秘故人。
“哪里?”
张亚趁热喝完粥,仿佛将一天整理文卷典籍落下的疲惫扫光,而后慢条斯理地站起,顺着陆安平指向望去。
“哦哦——”
他打了个饱嗝,“大兴善寺在靖善坊中,那是正一观的摘星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