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畔。
陆安平在坟前默默跪下,新添了几捧黄土。
他当然不知朱子琳与水玉儿那番对话,也不想以灵识探查,更没有以流景金瞳去看——最多是一合之交罢了。
“究竟是谁扫的墓呢?”
他喃喃念着,起身望见北方一片寂寥,原野上灰蒙蒙的,只有几片黄叶在秋风中起舞。
水面漂着几艘船,吃水线很湿,在略浅的渭河河道行进;不一会,天就阴下来,秋风拂过堤上的柳树,水面也起了丝凉意。
“要下雨了!”
陆安平已经感受到水汽,体内太阳真火蛰伏着,蠢蠢欲动;而龙虎如意丹所放药力,仍散于四肢百骸见,渐渐被丹田内龙虎金丹吸收。
啵!
湖心泛起一丝涟漪,他默默看着一滴滴雨化开,暗感多年不曾回来,北方的雨也向江南那样淅淅沥沥。
噗!
突然间,一条游鱼从黄浊江面跳出,那是一位青色的鱼,仿佛闯入过他的梦境。他记得伯父就是因不愿连累他投河。
“呼——”
他重重叹了声,返回桃树丛中,取下震泽剑,一点点挖开泥土,并没有施展剑诀。
——他要为伯父立一方衣冠冢。
黄泥簌簌落下,被秋雨一点点浸湿,没多久陆安平那身青衫也溅满泥点,可他没有停下。
直至坟冢堆成,墓碑也刻好,他才一屁股坐下。
“来日一身,携粮负薪。道长食尽,苦口焦唇。今日醉饱,乐过千春。仙人相存,诱我远学……”
就在此刻,一阵吟哦声透过密雨,远远地飘来。声音悠远,又透着出尘之意,令他出神,许久才反应过来。
堤上走来一个人影,雨中面貌朦胧不清,只看出撑着一把红伞。
“思填东海,强衔一木。道重天地,轩师广成。”
那人注意到他,继续吟哦着,似乎专门向他所说,“蝉翼九五,以求长生。下士大笑,如苍蝇声!”
轩师广成?
陆安平噌的站起,心境陷入巨大的震撼中,望着那人影一点点靠近。
来人是位瘦弱的老叟,布衣芒鞋,腰间系着根苍青色竹杖,光净无叶,顶端系着一方青布,隐隐放着光点。
他的年纪看不出多大,脸上沟壑明显,鼻翼下两缕细须翕动着;一双深邃的眼神透过雨幕,正望过来。
这是?
陆安平揉了揉眼睛,看这老叟面貌与竹杖,分明是临浦墟市所见,还曾经将五华丹丹方卖给柳迟。
——然而那青布,却与中阴光明境所见一模一样。
刹那间,他有些恍惚,这老叟与先前修为一样并不出众,口中吟哦的竟是“轩师广成”,仿佛在此处等他。
“我们又见面了!”老叟撑着红伞,微微笑道。
“前辈从哪里来?”
陆安平声音颤抖,几乎确认爹娘坟墓这老叟所扫,青布也是那块青布。
“你猜的不错,我从天上来!”
老叟收起红伞,与他一并淋在秋雨中,缓缓道,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天上!
陆安平久久说不出话,无数念头在脑海中涌起——真仙韩稚、云中君、乃至长眉祖师、正一祖师?还有当年仗剑闯兴庆宫的父亲……
“天上究竟有什么变故?”
他颤抖着,抓住老叟手臂,脸上仍难以置信,先前沅水墟市曾见的老叟竟是天上真仙!也曾教父亲道法……
“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住你这么摇!”
老叟捋着须,雨滴顺着发髻落下,浑身尽数湿透,唯独那方青布例外,叹息道:“如今我也只剩些微末修为,还不如你——”
陆安平反应过来,忙松开手,躬身道:“晚辈失礼……敢问前辈法号?”
五百年来唯正一祖师成仙,海外紫府天宫仙女不提,真仙韩稚、云中君不曾得见;此刻见到天上真仙,又曾指点过父亲道法,怎能不让他心动神摇?
只是,这般仙家怎么落得修为微弱?
“你和你爹当年,很像!”
老叟笑吟吟地端详着,“贫道程玄鹄,道号水镜真人,正是广成先师门下!”
一言既出,仿佛天地变色,连秋雨也似一滞…..陆安平险些瘫倒在地,简直不敢相信。
广成子弟子?
那是什么级别?
三千年前便入道门,与遁甲宗祖师申玄芝属同门,四九道派祖师一级,只怕已度过三劫,成就无上天仙大道的人物,天上的仙家!
又怎会落到这步田地?
难道是因那所谓的变故与劫难……
陆安平抿了抿嘴唇,颤抖着问道:
“请前辈指点迷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