啾啾!
啾!
凄厉的鸟鸣响彻在大兴善寺,中门画壁那卷鬼神图流动起来,一时间愁云漫卷,鬼哭神嚎,阵阵阴煞从画壁透出,有如化不开的浓墨。
大兴善寺众僧岿然不动,以图澄法师为首,各弟子执法螺、宝瓶、莲花、伞盖……各色佛门法器催动,一时宝光大作,低沉的禅唱一同响起。
“大兴善寺究竟要做什么?”
不止是陆安平,院中众人也生出同样的疑问,昨日鬼神图成,今日金翅鸟现,甚至投入画中,引动无边阴煞?
幸运的是,阴煞为图澄佛法化解,怎么也挣不开画壁丈许,故而暂且没有波及众人。
“这也忒奇?”
陆安平运起流景金瞳,只是目光刚透过阴煞,便倏忽透彻,仿佛身处画中。
鬼神图中!
忘川河静静地流淌,上面飘着惨白的雾气,不时有形貌古怪的狞瞪鬼,聚在一起分食着什么,涎液顺着猩红舌头淌下,几乎能嗅那股腥臭。
夜叉从惨雾中透出,张开两双肉翅,或猩红、或黄褐、或青色,却泛着一层幽光。它们的容貌生得可怕,牛头、马面……甚至是眼放绿光的狗头。
还有地行夜叉,身上燃烧着绿色火焰,五官奇形怪状,握着足有两三丈高的钢叉,在忘川畔逡巡。
忽然,那地行夜叉似乎觉察到什么,鼻尖耸动了下,硕大钢叉也狠狠地刺来!
自然是刺了个空。
而陆安平眼前景象却变了,一方下宽上窄的巨石伫立,周围满是盛开的彼岸花,如同金色火焰,漂浮在忘川河畔。
“这鬼神图好生厉害!”
他终究保留一分神志,然而这念头刚起,金色花火便不断远去,眼前变得黑压压,似乎是大片起伏的峻岭,影影绰绰,总觉得越发危险。
“何人敢窥探九幽?”
不知过了多久,兴许是短促的一瞬,又或许是数个时辰,一道威严已极的声音响起。那声音雄浑,仿佛充塞天地,穿过重重阴风惨雾,险些将他心神喝散。
“不好!”
他暗道了声,忙转移念头,意欲换景脱身;只是周遭空间被摄,一道透着摄人气势的黑影正在迫近。
不仅于此,盘亘在山岭间,手持骨刀、钢叉的夜叉、聚集的狞瞪鬼也嗅到气息,嘶吼着涌来,黑压压一片,也不知又多少?
正当他手足无措时,一声嘹亮的啾鸣,羽翼生火的金翅鸟掠过愁云,尖喙吐出庄严宝光……
“啾啾!”
又两声金翅鸟鸣响起,陆安平却已敛回心神,睁眼望见院中乱成一团,绝大部分修士或恐惧、或癫狂,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惨叫,心神被鬼神图挟入。
这……
陆安平擦了擦额头冷汗,刚才那一瞬凶险无比,若非金翅鸟喝破,不知被九幽哪位鬼神拘束?
想到此,他不敢施展流景金瞳,匆匆瞥了眼,鬼神图上金翅鸟如活物,在画壁上不停起落,放出宝光,而图澄和尚禅声仍在继续。
“似乎修为越高,陷得越深……”
他注意到前排几个不懂修行的反倒没事,犹豫了瞬,准备往图澄法师走去。
毕竟,金翅鸟因自家带来,而住持图澄早注意到自己,不然昨日道生也不必上前搭话了!
只是没走几步,陆安平突然察觉,画壁前打坐念经、执莲花、宝瓶、伞盖、法螺等弟子齐聚,偏偏不见那衣衫褴褛的讨嫌和尚。
啾啾——
人群癫狂依旧,凄厉的嚎叫几乎盖住金翅鸟,从天王殿到中门画壁有如修罗场,比鬼神图中也差不了多少。
“唵!”
“嘛呢——”
“叭咪——”
“吽!”
蒲团上图澄嘴唇轻吐,六字光明咒响起,恍如雷音响彻在大兴善寺上空。两侧神通具足的弟子应和着,法螺嗡鸣、木鱼梆梆、宝瓶也放出华光。
看得出,大兴善寺弟子,在竭力化解九幽阴煞,以待鬼神图重新稳固;但显然无法阻止所有修行人,尤其是修为高深者。
至于金翅鸟,仍不知疲倦游走画壁中,正是它投入鬼神图,勾动九幽,才引得如此变化。
“只怕都在素和尚预料……”
陆安平暗想,小心避开道袍各异的癫狂道人,忽然瞥见一道眼熟的背影,到跟前才见那姑娘衣着华贵、双眸紧闭,面颊泛起潮红,透着恐惧与迷惘。
正是余霜!
“桃花教也来了?”
陆安平不由停下,认出旁边头戴金冠、一身黑氅的正是秦冲,此刻正双眼紧闭,满头大汗地惨叫。
余长青仍是青褐道袍,油亮发髻别着根三四寸的乌木簪子,身躯微颤,脸色则一片煞白;他的同道,紫阳观主陶崇昼站在一旁,老脸抽动,拂尘颤动不已。
桃花教在历山见过自己……
陆安平不想暴露身份,正待转身,那余霜忽然睁开眼,眼神余悸未消,同时泛起一股惊喜:“原来是……你,你…你怎么也在此?”
她说完,回头瞥了眼身侧,面色变得迷惘与惊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