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人跟踪李严做甚?”
那辆黑色马车越来越近,陆安平往三位拜火教麻葛靠了靠,虚掩身躯,眉心也即皱起。
朱雀街上符箓灵性已失,他不认为铜甲兵能发现自己,且这行色匆匆的劲头与方向,目标地应该很明确。
大兴善寺!
作为乾帝心腹,李严一定知晓全盘计划,而且鬼神图成时僧道司便有人混入、加上金翅鸟造成动静,往大兴善寺也不奇怪。
只是罗浮派水玉儿、霍桐派朱子琳出现在马车后,着实有些意外。
“两派遗世独立,难道也与李严有仇不成,或者维护人间帝王不得修道的天规,想对乾帝不利?”
他不禁生出几分敬意,只是以她两人修为,大概是远远不够的。
出乎意料的是,那辆黑色马车突然减速,只听“吁吁”两声,身着道袍的铜甲兵轻扯缰,四匹骏马竟生生止住,溅起好大灰尘。
这变故来得突然,陆安平本想避开,无奈四下里寂静,难免为铜甲兵觉察,只好虚掩在桑白身后。
“李司丞安好?”
不等帘子挑开,桑白便拈着胡帽,欠身道,似乎与李严颇为熟络。
“是了…拜火教传教,应该也在僧道司管辖内,起码名义上如此!”
陆安平深吸口气,凝望着厚重黑帘挑开的人影。
李严!
在中阴光明境中,乾帝自始至终没有现出,唯独李严露出到背影。
那是一副颀长背影,杏黄道派大袖飘飘,发髻梳得一丝不乱,透着十足的威压与刻薄。
他还听过李严的声音——惊愕、继而是冷冷的号令。那是在朱雀街上的血战,身为王屋派弟子的李严,为书生所持的一截轩辕剑而震惊。
此刻的李严,却是一身儒装,中年模样、面孔深沉、颚下胡须翕动着,精光从双目放出,打量着众人。
咚!
咚!
陆安平心房有如擂鼓,眼前再无其他,直欲抽出那截轩辕剑、或震泽剑,挥向李严。
这是他幻想无数次的场景,甚至连无名剑诀的施放也推演许久,辅以太阳真火,出其不意地击杀李严。
“筹备水陆法会,真是有劳僧道司了!”
桑白仍操着蹩脚的口音,不动声色地往左侧身,将他挡在身后。另两名麻葛心领神会,也上前几步。
胡人高大,又戴着圆尖帽,将陆安平遮掩得掩饰。
“生生不息……”
李严眼中疑惑一闪即逝,随即双手交叉,比了个颇怪异的手势,继续道:“桑白王子在长安可习惯?”
王子?
李严知晓拜火教偈语并不奇怪,接下来的称谓却令陆安平颇吃惊,没想到桑白,还是火罗国的王子。
“长安繁花锦簇的……”桑白顿了顿,碧眼一挑,望着街巷一簇簇黄菊,笑道:“感谢胡天的旨意,将我带到长安!”
他将目光收回,瞥了眼奇怪的驾车道人,两手拇指交错、手心向上,做出同样的手势。
“生生不息!”
另两位麻葛如法炮制,口中跟着念道。
“如此……便不打扰了;”
李严向后瞥了眼,随即笑着道,“桑白皇子请自便,只是近日长安鱼龙混杂,可千万要小心!”
“有胡天的庇佑,还有李司丞的僧道司,长安城可比西域安全得多……”
桑白打了个哈哈,目送李严登上车厢,继而走远,才转过身,问道:“忘记请教阁下名讳……哦不,应该叫道号?”
“陆压!”
望着马车留下的烟尘,陆安平心不在焉地回了句,果然,那朱子琳与水玉儿消失不见了。
“陆压…很有趣的名号!”
桑白碧眼骨碌转着,小心问道:“阁下和李严有仇吗?”
“西域见惯了血勇仇恨,阁下刚才眼中怒火固然隐秘,却被我觉察到了……你要懂得在仇人面前隐藏意图,胡天的眷者!”
陆安平道了声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淡淡地道:“我还有事!失陪了……”
“生生不息!”
桑白三人一齐作出手势,并没有阻拦,望着陆安平身影走远,脸上露出一丝混杂着惊奇与神往的复杂神色。
……
……
告别桑白许久,走在暖阳高照的坊道中,陆安平隐隐觉得发寒。
刚才面对李严时,除山河社稷图无所不在的威压后,何尝不曾感到铜甲兵的寒意、以及李严身上气势。
从他感应来看,李严修为起码是晖阳境——考虑到其忙于俗务,这修为着实不弱。若非桑白阻拦,只怕要打草惊蛇。
而且,兴许李严早已觉察朱子琳、水玉儿意图,自家也或看在眼中,只是火罗国王子在侧,不好发作罢了。
想到那位火罗国王子、拜火教麻葛,陆安平又隐隐觉得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