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安平读懂了他的神情,没理会一脸不解的顾欢,仍旧望向朱雀大街。
造化天宫的惊鸿一瞥,将众人祈求敬天的念头推向高潮,汹涌的念力汇聚着,狂热的氛围弥漫着,连同精心准备的仪式——那些承天香、五色幡、一丛丛黄菊、周天之数的法坛,繁复考究的罡步,构成一幅癫狂的场景。
清微掌教殷长梧,陆安平先前没多注意,此刻却觉十足危险:毕竟据传乾帝先修清微道法,后灭遁甲宗,随后才有李严来投……
乾帝与李严自不必提,他有些好奇,据传太白剑宗关系也极暧昧,怎么不见那位白稚君剑圣前来?
唰!
唰!
就在此刻,天空响起一声响动,有如海浪拍打着礁石,只见那颗客星忽闪忽闪,化出玄奥晦涩的轨迹,钦天监任意人也无法推演。
不过,这番盛况,又有几人顾得推演呢?
感应到祖师气息,陈少微突然盘膝坐下,手指不停掐算着,面容也因惊恐变得扭曲。
顾欢听得金铃叮叮响,站在一旁,有些茫然。
轰!
天空响起一声雷霆,秋风卷过五色幡,吹得城中众人衣衫飘摆,然而这没影响到罗天大醮,甚至念力还盛了两成。
乾帝身上泛起金光——与夜空中玉京金甲符图一样,那尊硕大的法坛隆隆作响,作法的道士步伐也愈快。
雷霆酝酿,漫天金光中现出一方物事,遮天蔽日的,只留下硕大无朋的轮廓,无边无际,吞噬着汪洋般的念力。
那客星,也沦为孤星。
“山河社稷图!”
所有道人醒悟过来,却没人阻止。
的确,广成子立下天规,人间帝王不得修道。
可眼前这人,得上天眷顾赐下山河社稷图,作罗天大醮、显化九天白玉金阙,岂不是得上天的认可?
何况,广成子嫡传的清微派掌教便在一旁护法。
陆安平同样感到威压一轻,无形重担卸下,自身修为也压制不住。
夜空越发灿烂,流溢金光中透出白玉京,又有一方硕大的画卷现出——虽然仅有轮廓,也能感到那汪洋肆虐的威势,以及上古气息。
山河社稷图为轩辕氏所炼,以定鼎山河,此刻影影绰绰的,有如天幕随风飘动,客星在上摇摆,光辉一闪一闪的。
然而流景金瞳下,陆安平觑得真切,那分明是一团扭曲的人影,便是正一祖师张竞陵了。
五百年来第一人!
不,上天后仍能证得半步天仙,只怕与太一神君谷玄牝比,也毫不逊色。
而眼下,却在山河社稷图中苦苦挣扎。
砰!
沉闷的响声,令罗天大醮停顿了瞬,只见山河社稷图又缩了几成,却仍遮天蔽日……
一重重念力灌注下,恍如听得布帛撕裂的声响,将天上雷鸣盖住。
不少修行人注意到天上异常,有些境界高深的,甚至目睹念力的凝聚,蠢蠢欲动又最终按捺。
然而更多人仍在金光下祷告。
他们深信,所做的一切——至少今夜的罗天大醮,都在上天众仙的目睹下,尽管并未直接看到仙人。
尤其是李严。
期待已久的时刻即将到来,他期待着陛下升天的场景…….
乾帝身影渐渐升起,沐浴在玉京金甲符图所放金光中,越显脱俗,此刻已腾空十几丈许,恰恰往东南望了眼。
“糟糕!”
刺目寒光涌来,陆安平笃定乾帝发觉自己,只是因仪式未成,才顾不得。
张皇之际,雷霆与罗天大醮中,忽然现出一声不和谐的音调,铿锵有力。
——准确地说,是一声木鱼。
这场盛大法会,乃是大乾空前的一次,僧道司筹备已久,断不至此刻出错。
陆安平随即听,这声音源头,恰恰是在大兴善寺。
随后,又两声木鱼响起,继而是郎朗的梵音,从兴善坊传来。
大兴善寺泛起佛光,那些护寺伽蓝、异乡的神只,久为山河社稷图压制,此刻神通俱显。
甚至......
连火祆庙中长燃不熄的圣光也亮了几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