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轻拂,吹皱那泓八宝功德池,青白相间的莲花摇曳着,显得寺中愈发安静。
直到张灵潇平复下来,素和尚才悠悠开口:“尊者不是陆安平,师祖也不会看错….”
“至于梦幻泡影,小僧为尊者讲一段故事吧——”
他盘膝坐下,双手合十,眼神中不见信仰的狂热,只剩下几分静谧:“这也是小僧过去一年所经历的。”
道生语气平缓,将一年来的经历娓娓道来。
从由《弥勒下生经》衍生狂热信仰,到一路往长安苦行传法,甚至提到了夷陵城中往事……跟着是长安所学,尤其是素和尚几番耳提面命。
张灵潇充耳不闻,后来才生出几分兴致,手中鬼心莲也不由停下。
“乾帝灭佛何其凶烈,小僧一路所见,无论是香火鼎盛的千年古刹,还是山村乡野的几间禅院,俱是佛像推倒,一把火焚烧——”
“至于和尚们,流离失散,无处可去…如今黎民百姓见了,简直像见了鬼神?若不是东林有出世神通,只怕也…..”
张灵潇听得戚戚然,却见和尚目光灼灼,沉吟道:“先前陆施主问过,小僧说佛门不似道派,不分方外世俗,对世间众生大开方便之门——”
“如今神凤法难,又向谁人说理?”
经兴善寺一行,也见识神凤四年佛教法难,这位狂热甚至同时市侩的和尚,早已洗净心垢,不然也不至天眼通外,又新得神足通。
“兴善寺那群师兄令人敬畏,如今坏劫将至,三灾又起,末法不知何时到来?他们去甘愿舍身入冥,重启轮回以度过阴煞,正如旧日地藏王菩萨……”
“兴善寺和尚的确可敬!”
张灵潇应了声,心中琢磨通透几分。
联想起云中君、覆灭的正一派、还有天降予乾帝的山河社稷图,他认识到世间如《楞严经》所载……起码南方三苗、北境柔然一齐兴起了兵灾。
可天上一众仙家如何?还有……
紫府天宫?
他抚着鬼心莲,叹息道:“大师意思我明白,然而我……终究是一介凡人,何况什么清规戒律都犯了!”
“尊者不是…”
道生一脸虔诚,声音甚至有些颤抖道:“群生根器,各有不同,尊者或许不适宜道门炼气之法,但佛门戒定慧修持,最合适不过——”
“东林寺有《十六妙观法》、《净白莲台法》,不过师祖说,尊者应先看些佛经;这些都是东林宝幢珍藏古卷,有几卷孤本经三千年之久…..”
他停顿了下,从怀中出一卷《妙法莲华经》,一并摊在张灵潇身前:“这是素大师手书的法华经一卷。”
哧哧——
经卷黄泛,在风中轻响,张灵潇静静望着,想起龙虎山苦修道法的日子,此刻却不悲不喜,心中没有多少波澜。
良久,他轻念了声:“先为师兄父祖,念一段往生经罢!”
“善!”
道生双手合十,颔首应了声。
……
……
诸天六道,生死往复。
六道轮回所在,已成险境,甚至名列九幽绝地。当殁纹疯狂涌入轮回绝境时,陆安平没多少迟疑,便与钟馗、朱子琳一并前往。
此去轮回绝境,不知绵绵几万里,期间翻山越岭、沿河跋涉,见惯了无数鬼怪……
所幸有钟馗指引,一路走得隐秘,避开罗酆六天与潜在窥视的鬼帝周乞,约莫十几日功夫,才远远望见。
到此处,殁纹汇聚如实质,映红了大半个天幕,以至外围那些黑漆漆的岩壁也蒙上诡异的红晕。
轮回绝境内,只见得殁纹汇聚成柱,疯狂吸引着周遭阴煞鬼物,陆安平手持轩辕剑,也感到剑身的颤动。
此处凶险,同时也未免谷玄牝侵蚀,他没有遁出元婴,而是灵肉合一,以掌轩辕剑。
“此处…好清冷!”
朱子琳在九曲黄河阵中伤得最重,饶是一路炼化阴气恢复几分,可面对冲天业力,也感到一阵颤栗。
这毕竟是六道轮回呐,佛家所谓生死往复、业力轮消所在,竟同样是大道封真时破灭!
“拿着!”
陆安平将法螺塞到她手中,又转向钟馗,目光迟疑了瞬。
“唔—”
钟馗吟哦了声,还是认真点头。
他明白陆安平的顾虑,广莫风中殁纹大凶,此刻若重启轮回,不知有何凶险?
“那便进去吧!”
陆安平与两人交换眼色,持剑走在最前。
此刻,轩辕剑震颤着,不停发出簌簌的响动,像是在警示某种莫名的危险……然而两侧只有黑漆漆的乱石,穿行而过的殁纹也未造成丝毫影响。
没多久,他隐约听到几声诵经声,混杂在殁纹汇聚的飓风中,深浅不一,却极亲切。
经鬼神图入冥后,与兴善寺一行阔别许久……陆安平也想看看,那六道轮回留下的遗迹,究竟是什么模样?
“你们瞧!”
朱子琳握紧法螺,忽然瞥见临近峭壁凸起大块,竟是一尊残缺不全的佛头;再看前方,坍圮的佛像林林总总成百上千,俱染成漆黑,横亘在道旁。